“哈哈哈……”
杨七放肆的大笑,而后在四人恼怒的眼神中,讥讽道:“我杨延嗣可不会去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一言出,陈抟老道脸色涨的通红。
坊间传闻,赵匡胤年少时,机缘巧合,曾拜师陈抟老道。
而且,在陈抟老道指引下,和另外九位豪杰结成了兄弟,也就是史书中记载的‘义社十兄弟’。
之后赵匡胤在其他九位结义兄弟的帮助下,东征西讨,黄袍加身,定鼎乾坤,据说都是由陈抟老道指引的。
然而,传闻终究是传闻。
赵匡胤有没有拜师陈抟老道,这在正史上并没有记载。
两位当事人也没人澄清过这件事。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陈抟和赵匡胤之间,肯定有些渊源。
不然,赵匡胤在登基称帝以后,也不会数次召陈抟到汴京相见。
更不会因为一局棋的输赢,就把华山许给了陈抟。
华山乃是五岳之一,可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小山包。
五岳在中国历史上的历朝历代,都代表特殊的意义。
一位开国皇帝,把五岳之一,许给一个教派。
这其中代表的意义,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就相当于,任何了这个教派的正宗地位,同时,也暗许了与国同休的承诺。
如果赵匡胤跟陈抟老道没关系,他又怎么可能这么干?
杨七通过了陈抟老道的反应,证实了这个猜测。
倘若他们二人真的没有太大关系,在杨七提到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时候,陈抟老道怎么可能反应那么大。
极有可能,二人真的就是师徒。
只是,这位大宋太祖赵匡胤的师傅,在面对他这个极有可能成为大宋祸害的人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喊打喊杀的局面。
这让杨七心里又升起了另一个疑问。
难道赵匡胤死的不明不白,赵光义登上帝位,两方闹的不愉快?
杨七仔细的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
杨七记得,在赵光义登基之初,他就三番五次的召陈抟老道到汴京论道。
当然了,极有可能是借着论道的名义,聊其他的。
总之,在赵光义登基之初,很看重陈抟老道。
但是,在太平兴国五年之后,赵光义就再也没有召过陈抟老道入汴京。
不仅如此,赵光义在太平兴国五年以后,似乎开始对佛教很感兴趣。
他不仅擢升了相国寺为国寺,而且还在大宋境内,大批的修建佛寺。
先后修建了太平兴国寺、开元寺、崇明寺等等许许多多在后世都很知名的寺庙。
总之,赵光义在位期间修建的佛寺,数量以百计。
由此可见,赵光义和陈抟二人,极有可能因为赵匡胤的问题,闹崩了。
然后,赵光义为了打压道门,开始直线的提升佛门的地位。
有那么一瞬间,杨七觉得道门其实挺可怜的。
陈抟老道黑着脸,提醒他,“说黄袍加身的事儿,别提什么孤儿寡母。”
杨七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就不怜悯道门了,“你们当谁都喜欢当皇帝?我如果喜欢当皇帝,早就在南国登基称帝了。”
种放第一次放下了酒杯,轻声道:“即使如此,你为何又要在西北谋划这么多?”
杨七当即恼怒的喊道:“你们真当我喜欢在这西北搞风搞雨的?要不是因为赵家兄弟不争气,连个燕云十六州都拿不回来,我会趟这浑水?
堂堂炎黄子孙,被一群蛮子欺负。你们当传出去好听?后辈子孙们知道了脸上就光彩?”
四人被杨七恼怒的反问给弄懵了,一时间,也不好反驳。
半晌,陈抟老道抚摸着胡须幽幽道:“当今皇帝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英明君主,但他有心收复燕云十六州,也一定会收回燕云十六州的。”
陈抟老道这话说的信心满满的。
杨七差点被气笑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这话了,似乎大宋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赵光义肯定能收回燕云十六州。
杨七真的很想知道,这些人从那里看出来赵光义能够收复燕云十六州的。
一个在通讯靠喊的年代里,玩遥控指挥的人。
比纸上谈兵的赵括还不靠谱。
他凭什么收复燕云十六州。
就凭他是皇帝?
笑话。
杨七几乎没给陈抟老道什么好脸色,他毫不客气的冷着脸说道:“他要是能收回燕云十六州,我就把头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陈抟老道当即就要反驳,却被种放给拦下。
种放眯着眼,低声问杨七,“虎侯,何至于如此不看好陛下?”
这个问题,杨七没办法证明回答。
杨七冷笑着反问道:“皇帝会把兵权还给手底下的将军吗?”
四人闻言,下意识的皱眉。
杨七的这个问题,答案太简单了。
赵匡胤好不容易从将门手里夺回来的兵权,赵光义这个继位者权力欲望那么重,他又怎么可能把兵权交出去?
说起来也可笑,皇帝是一个民族最高的领导者。
可是偏偏在很多皇帝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民族大义。
他们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一群人,只要能够维护他们独裁的帝位,只要能够让他们拥有皇权富贵。
他们不在乎让民族受辱,也不在乎百姓的性命,更不在乎割地赔款。
甚至,在他们中间的某些人喊出‘宁与友邻,不与家奴’这样的话。
民族大义,在他们眼里,有时候更像是一个笑话。
种放张了张嘴,却再也问不出问题。
黄袍道士还想说什么,却见陈抟老道摇了摇头。
“哎……”
黄袍道士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青袍道士干巴巴笑道:“咱们……是不是,该聊正事了?”
陈抟老道点了点头,看向杨七,道:“今日贫道到此的用意,你应该猜得到。”
杨七道:“一曰问道;二曰传道。”
青袍道士正经危坐,正色道:“贫道之前曾听陈师兄提起此前在雁门关外和虎侯相遇的时候有过一叙。陈师兄说,虎侯对佛门传道的方式颇为推崇,对于我道门现存的传道方式颇有微词……”
“不错……”
杨七也不怕得罪人,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黄袍道士冷哼了一声,“虎侯倒是真坦率,就不怕得罪人。”
“你们会害我?”
杨七似笑非笑的看着黄袍道士。
黄袍道士一下脸青的像是个茄子。
种放放下了手里的空酒壶,盯着杨七,平静的道:“道门广大,先贤智慧浩瀚如海。道门诸多典籍中,蕴含着无穷的恒宇至理。
这些,都是我辈先贤的智慧所在,不可能传给异族。
所以说,并不是道门不愿意传道,而是很多东西不能轻传,更不能传给异族。”
杨七摇了摇头,无奈道:“正是因为你们一直存在着这种心思,所以才会让外来的佛教频频坐大。以至于现如今,佛教发展的势头,隐压道门一头。
长此以往下去,你们就不怕世人只知六字洪名,却不知无量天尊吗?”
“不可能!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
青袍道士果决的反驳。
杨七苦笑了一声,却没说话。
他想到了后世的时候,曾经去华山游玩,巧遇了一对善男信女,他们入了庙门以后,拜的是三清道尊,嘴里诵念的却是‘阿弥陀佛’。
有人或许觉得他们无知,但是这恰恰说明了,佛比道,发展的更好,更深入人心。
杨七迟疑了一下,沉声道:“四位都是道门中的翘首,想必对庄周梦蝶的典故不陌生吧?”
庄周,那可是战国时期的道门圣贤。
作为道家门徒,又怎会不知道。
陈抟老道干脆直接闭上眼,不想看杨七。
他觉得杨七问这个问题,就是在侮辱他。
杨七轻轻一笑,感慨道:“说起来,我和道门也有渊源,这渊源就来自于庄周梦蝶。”
杨七一脸追忆,“那还是我在天波杨府的时候,有一日,朦朦胧胧中,我似乎被牵引到了一个奇特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我看到了百丈高的房屋,见识过飞翔在天空的铁疙瘩……”
杨七讲了很多。
陈抟老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杨七,目光变的格外的凝重。
种放三人也是如此。
他们四个人都是道门中的代表性人物,在修心一道,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特别是陈抟老道,心境已经修炼的宛如一滩平静的湖水。
所以,他们四人,对别人的心境的感触很敏茹。
杨七讲的一切,似乎是庄周梦蝶。
可给他们的感觉,却像是杨七在讲一个真实的世界,而非梦中。
对于杨七口中那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们并不看重。
因为他们从修道起,就接触了太多的神话故事。
甚至当他们修为小有所成的时候,还会亲自去编撰一些个神话故事,甚至参与道某些神话故事里。
所以,杨七描述的世界有多奇怪,他们都不在意。
他们只在意杨七描绘的那个世界中的道门。
当杨七玩笑似的说出了他梦境中在华山的所见所闻以后。
饶是以陈抟老道的宛如湖水一般平静的心境,也变的起伏不定。
其余三人就更别说了。
“在那个世界,道门庙宇十不存一,佛门寺庙香火鼎盛……”
杨七自嘲的一笑,“当我清醒以后,我对道门的境遇,感觉到无比的痛心。我骨子里终究是一个纯正的炎黄子孙,见不得先辈们浩瀚的智慧被人抛弃,更见不得那些外来的东西在我们炎黄子孙的土地上大行于世。
这也是为何,我今日会见四位的缘故。”
杨七感慨道:“说实话,对于如今的我而言,如果非要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安置一个教派的话。佛门远比道门更加合适。
虽然他们有时候贪婪了一些,但是他们足够听话。而且,他们更懂得如何向一个统治者低头。”
陈抟四人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可以看得出,杨七所言,在他们心里已经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他们很难想象,杨七梦境中的那些场景真实发生以后,道门将是何等的没落。
杨七瞅着沉默不语的四人,轻声道:“诚如种先生所言,道门广大,典籍众多。所以在传道的时候,也不一定就要把所有的东西都传出去。
诸如导人向善、引人慈悲、劝人从良、开导世人的典籍,多不胜数。
我想,这些典籍,在道门中,并不算是什么珍贵的典籍吧?
更不可能是什么密而不传的典籍。
信道之人,最多的终究还是百姓。
百姓们所求的,并不是什么飞升、长生。
他们所求的很简单,就是希望在心里苦闷的时候,有人开导他们;在家中遭遇不幸的时候,有人能安慰他们;在走上歧途的时候,有人能引领他们;在疾病的时候,有人能帮助他们;在快乐的时候,有人能跟他们一起分享。
以上种种,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
那就是,百姓们供奉神明,求的只是一个心里上的寄托。
你们要给与的,也只有这一样而已。”
陈抟四人若有所悟,一瞬间,他们突然觉得,一辈子所传的道,正如杨七所说。
道心震动。
“唔……”
青袍道士的道心差点失守。
陈抟老道见状,神色凝重的低吼,“我辈修道,求的是长生!长生!”
青袍道士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陈抟老道的低吼声传入他耳中,犹如洪钟大吕,不停的震荡。
青袍道士反常的表现,足足持续了一刻钟。
在陈抟老道和种放二人的提醒下,才勉为其难的稳定了心神。
他再次看杨七的时候,眼中竟然带有一丝恐惧。
可见杨七刚才的一番言论,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陈抟老道在安抚了青袍道士以后,神色不善的盯着杨七,“我辈修道,修的是心,修的是道,修的是自然,是超脱……”
杨七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双手抱在脑后,讥笑道:“何必自欺欺人呢?什么是超脱?什么是道?在你们的认知里,仙就代表道,代表超脱。
在世人眼中,你们就是仙人。
但是,我问你们,你们谁又见过真正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