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李继迁部的兵马,依然在前赴后继的往城下汹涌而来。
李继迁似乎了解自己的短处,所以他尽可能的发挥自己人多的长处。
一天时间。
李继迁一共发动了二十次的进攻。
每一次的进攻都是汹涌澎湃的。
城头上的防守先后被破开了五次,但是都被打退了下去。
夜晚,双方休战。
王贵在城门楼子里总结得失。
今日一战,穆羽所防守的南城门,被攻破了三次。
将领们聚集在了城门楼子里,一个个偷偷的对穆羽指指点点的。
穆羽倒是不怕别人指责,但是他却不敢面对老杨。
当初离开复兴武院的时候,他可是信誓旦旦的向老杨承诺,一定会让老杨看到自己本事的。
可是,今日一战,他所防守的城门被攻破的次数最多,这让他感觉到很没脸。
城门楼子里面聚集的将领们,除了大同军的将领,还有野乞部族的将领。
人数加来有十几个人之多。
当着众人的面,王贵黑着脸,低吼道:“穆羽,你可知罪。”
穆羽脸色铁青的单膝跪倒在地上,低声道:“属下知罪。”
王贵冷声道:“你所防守的南城门,乃是重重之重。本将军给你派遣了三万兵马,可以说你麾下是兵多将广。
但是,你却让李继迁部的人,三次攻破了城墙。
幸好你麾下的将士们奋勇杀敌,将敌人打退。
不然,本将军今日对你,定斩不饶。
如今大战在即,本将军就允许你戴罪立功。”
“属下明白。”
穆羽咬着牙,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起身站在了一侧。
王贵盯着其他诸将,问道:“各部战损如何?”
诸将领开始细细的汇报他们麾下兵马的战损情况。
经过王贵军中的参军统计,今日一战,圭尔城内十万兵马,战死了一万六千五百多人,重伤四千三百二十七人,轻伤的高达两万多人。
这个战损,完全超出了王贵的预料。
而这其中战损最多的,就是野乞部族的兵马。
王贵神色凝重的让诸将下去休息,单独留下了穆羽毛。
待到城门楼子里只剩下了王贵、老杨和穆羽三人的时候,王贵冲着穆羽躬身道:“让将军受委屈了。”
穆羽一扫刚才铁青的脸色,摆手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顿了顿,穆羽补充了一句,“野乞部族的兵马靠不住……”
这并非是穆羽信口开河,而是他亲身体会。
今日,他所率领的南城门上的兵马,皆属野乞部族。
而南城门三次被攻破,也全是因为野乞部族的兵马不停穆羽的命令,一味蛮干的结果。
而且,如果不是穆羽在关键的时候力挽狂澜,率领着兵马杀退了冲上城头的李继迁部的军卒,恐怕圭尔城早就被攻破了。
所以,今日的战事,穆羽不仅无罪,反而还有大功。
之所以有刚才那一幕,也完全是做给野乞部族的其他将领看的。
当然了,穆羽在老杨面前的羞愧是真的。
战场上,看的从来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所以,不论在领兵的过程中发生任何事,赢了就是有功,输了就是有过。
就是这么简单。
穆羽羞愧于此,老杨和王贵却没在意。
相比于穆羽的心思,老杨和王贵更在乎战事。
野乞部族兵马所表现出来的废,有点儿出乎老杨和王贵的预料。
整场战斗下来,大同军折损的军卒,战死的不过百人,重伤千人,轻伤的虽然也不少,但是却保持着战斗力。
而野乞部族的兵马,折损的人数居然数以万计。
这让老杨和王贵有点儿担忧。
老杨沉吟道:“重新布防,把大同军的人马抽调出三万人,分派到其他三门,协助防守。”
王贵嘴角抽搐道:“老哥哥,如此一来,岂不是等于是我们大同军在打主力。长久的消耗下去,我大同军可是会损耗很多人……”
老杨斜眼瞥了王贵一眼,冷笑道:“难道现在不是大同军在打主力吗?”
王贵愕然,苦笑着点了点头。
老杨说的没错,整场战事,大同军几乎都在东城门的城墙上,抵御了大部分的李继迁部的兵马。
可是,一旦将大同军拆分开。
东城门上的防御,相对而言就会减弱。
而大同军配合相对而言还陌生的野乞部族的兵马,肯定会出现出不适应,战斗力也会相对被拖弱。
如此一来,大同军的损伤就会增大。
这和王贵的初心并不相符。
王贵无奈道:“战损太大的话,回去以后不好交代……”
老杨瞬间瞪起了眼珠子,喝斥道:“那是你的事儿吗?”
王贵这里说的回去以后不好交代,并不是说对杨七不好交代。
杨七也是知兵之人,所以对于战场上的战损,他心里有谱。
王贵这里指的是大同府城内的父老们。
毕竟,大同军中的诸多将士,都是大同府的子弟。
这要是在本土作战面对外地,又或者是侵略战争中折损,百姓们或许还不会说什么。
可是折损在支援野乞部族的战事上。
王贵回去可能会被喷死。
当然了,在王贵头上还有一个高个的顶着。
百姓们就算是要喷人,先喷的也是杨七这个大同府的首脑。
这也是老杨话里的意思。
王贵苦着脸,道:“七郎好不容易打下的地方,可不能毁在我们这些长辈的手里。七郎的名声咱们得维护。”
老杨狠狠的瞪了王贵一眼,没好气道:“照老夫说的做,老夫明日亲自坐镇东城门。这总行了吧?”
王贵大喜,当即作揖道:“如此,那就拜托老哥哥了。”
老杨和王贵公事多年,王贵一撅屁股,老杨就知道王贵想干嘛。
老杨接手了东城门防务,王贵心头一颗大石头也能落下了。
有老杨镇守东城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王贵可是亲眼见证过当年赵匡胤北伐北汉的时候,老杨以四千兵力,挡住了赵匡胤派遣的六万大宋禁军的战绩的。
所以,对于老杨去镇守东城门,王贵信心满满。
……
翌日。
天朗气清。
李继迁并没有发动攻城的战斗,而是整顿了一次兵马。
一直持续到中午时分,原本李继迁准备中午发动进攻的。
但是今日的太阳,格外的晒人。
照射在人身上,像是被热水浇一样。
在这个时代,人拿天气基本上没办法。
所有的一切,都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过日子。
所以,李继迁不得不搁置了自己的进攻计划。
直到下午时分,天气没有那么热了,李继迁才重新发动了进攻。
昨日主攻东城门受挫,李继迁今日改变了攻城的计划。
变成了主攻南城门,辅攻东城门。
城外的大军数量的变换,城头上的人能够清晰的看到。
所以,当老杨看到了城外的李继迁部的布局以后,立马让人叫来了王贵,让王贵继续坐镇东城门,他则赶到了南城门,帮助着穆羽一起防守南城门。
老杨到南城门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气氛不对。
南城门上有三万兵马,似乎分成了两拨。
以一万大同军为主,加上了几千的野乞部族兵马,是一拨人。
这些人,全部都服从着穆羽的命令。
而另外一拨人,全都是野乞部族的兵马,他们以一位野乞部族的将领为首,对穆羽的命令阳奉阴违。
老杨到了以后,皱了皱眉,冷声道:“从即刻起,南城门上的所有兵马,由我调遣。有人有意见吗?”
“又是一个无用的汉人……”
老杨的话音刚落地,就有人开口讥讽。
老杨冷眼扫向了那人,那人毫不示弱的看向了老杨。
老杨冷哼一声,喝道:“督战官,战场之上,质疑主将的命令,该当何罪?”
老杨麾下的督战官,暂时都是由复兴武院的学子担任。
其中为首的就是种衡。
听到了老杨的呼喝,种衡当即挎着腰刀,大声的汇报道:“当斩!”
“那还等什么?”
种衡得了老杨的命令,当即毫不客气的冲到了那人面前,一刀就砍下了那人的脑袋。
一瞬间,所有的野乞部族的兵马,看老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老杨冷冷的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野乞部族的兵马,冷笑道:“你们要记清楚,我们大同军,是过来帮你们野乞部族打仗的。不是你们野乞部族的兵马,来帮我们打仗的。
此战,我们若是输了,完全可以突围离开。
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将会变成一群被李继迁围剿的丧家之犬。
所以,给老夫收起你们的小心思,一心对敌。”
野乞部族的兵马,一言不发,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老杨。
老杨却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老杨当即下令,“弓箭手第一排,等到敌人接近城下五十步的时候,投射。刀兵在后,准备,一旦敌人架上了云梯,就给老夫狠狠的砸。长枪兵第三排,在城墙上给我布上三层枪林。老夫要让那些李继迁部的党项兵,就算是爬上了城墙,也进不了城墙一步。”
老杨一声令下,穆羽率领着大同军的军卒,率先遵从了老杨的命令。
野乞部族的兵马显得有些举棋不定。
为首的将领神色复杂的挣扎了很久后,奔向了老杨分配给他的岗位。
其他的野乞部族的兵马也纷纷景从。
穆羽看着那些忙活起来的野乞部族的兵马,由衷的感叹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老杨瞥了他一眼,说道:“作为统兵的将领,御下要严。老夫知道你怕弹压过甚,野乞部族的兵马会不服从。但是,作为一个将领,大战在即的时候,就绝不能犹豫。该杀就杀,反正又不是大同军……”
城头上布防刚刚完成,城下的李继迁部的大军就到了城下。
攻城的手段和昨日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就是,李继迁把人海战术变了一个模样。
不再是派人一窝蜂的往上冲。
而是把攻城的兵马,分成了十几拨。
一拨接一拨的往城头上扑。
战争开始以后,战况远比昨日打的更惨烈。
李继迁率领二十八万大军来攻,他怎么可能甘心被一个圭尔城阻挡。
所以,李继迁对属下下了死命令。
因此,李继迁部下的兵马,在攻城的时候,几乎都在玩命。
战斗冲下午一直打到了傍晚,从傍晚又打到了月上中天。
战火映红了圭尔城的整个天空。
喊杀声一直都没有断过。
城下的尸体,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鲜血汇聚成一条河流,把整个城墙染成了一层暗红色。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
圭尔城像是一块顽石一样耸立在那儿。
李继迁怎么都破不开这一块顽石。
兵困马乏,李继迁只能暂时休战。
眼看着李继迁部的兵马如同潮水一样退去以后。
城头上的所有人都瘫倒在了地上。
有些人身上的伤口还在留着血,可是人已经靠在了城墙上睡了过去。
大同军随军的大夫们,就在这种情况下,在城头上奔走着为受伤的将士们诊治。
可惜,受伤的人实在太多了。
大夫们几乎下意识的就越过了那些伤势太重的军卒,去治疗那些伤势比较轻的军卒。
幸运的,会在熟睡中变成一具死尸。
不幸的,会在清醒的时候,绝望的死去。
有人或许会觉得大夫们这是在草菅人命,可是却没有人去指责他们。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在受伤人数众多,大夫却少的可怜的情况下。
与其耗费时间去救助那些重伤快死了的军卒,不如多救两个轻伤的军卒。
……
此后。
李继迁率部又攻打了圭尔城三天。
在付出了近五万兵马的代价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啃下圭尔城这一块顽石。
而李继迁部所带的粮草,已经捉襟见肘了。
退兵?
李继迁是不可能退兵的。
于是乎,在停战的时候,李继迁召集了诸将议事。
五天的煎熬,李继迁显得有些暴躁。
他眼珠子赤红,里面布满了血丝。
面对着跪在他面前的诸将,李继迁声音沙哑而冰冷的问道:“你们谁有破圭尔城的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