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赶时间,大有拖慢一点时间就要将她扔在此处的架势,汤媛哪里还敢耽搁,提着裙子爬上溪岸,被他反手一抄扔至背上,两手握住她膝窝提足狂奔。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把目下无尘的贺纶给骑了!
汤媛诧异的小嘴半张,不由暗爽,平添一种拿他当牛马使役的快.感!趁他不察,又偷偷在他背上擦了擦手。
贺纶沉声道,“你,想死吗?”
背上的人僵了僵,两只小手不再蠕动。
“明日太阳一升起,你就得把遇到我以后的事都忘了,倘若我发现你拒绝我却又用我想收用你这件事作为炫耀的资本,那么我可能就真的会收用你,但不会要你做掌寝,也没有羽林卫的少年郎接盘。”
汤媛深深吸了一口春夜山林的新鲜空气,“奴婢在围场承蒙一位受伤的羽林卫搭救,后来章大人负伤,奴婢遂留在坑中照顾他,并不曾见过五殿下。”
那个受伤的羽林卫叫章简莘,姓章,大概与章家多多少少有些联系。
贺纶嗤笑一声,拎着她胳膊,故意划出一道弧度,吓得她尖叫出声,直直自坑洞上方坠入一堆乱蓬蓬的稻草里,好不狼狈。
“仔细点照顾‘救了你’的章大人,不然明早我可能会将你永远留在这里。”贺纶目光半晗警告她。
“奴婢和章大人都会好好的在这里恭候殿下。”汤媛自信道。
不用他提醒她也会照顾章大人,撇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说,有章大人在,贺纶哪好意思丢下她装失忆的离开。
贺纶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欲走,却听她不放心的喊了一声。
“又怎么?”
“这个坏人在您回来之前不会转醒吧?”
开玩笑,要是骗子内侍醒了,明早太阳升起的时候将照耀着坑里两具尸体,她和受伤的章大人。
“不会。”
丢下两个字,贺纶直至翌日太阳高高的挂在树梢也未再出现。
不会死了吧?想到这个可能她连忙摇了摇头,抛开个人感情,她并不希望贺纶死,至少在贺缄封王开府前这个人不能死,不然贺缄就是下一个炮灰。
章大人伤的很重,但状态明显比昨日要好一些,主动醒来过两次,每次汤媛都会给他喂一点水,因为抱不动他,她便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借着这点弧度,勉强的克服一下被呛的风险。
章简莘嗓音沙哑的对她道了声谢,问她叫什么,为何沦落至此?
“回大人,奴婢姓汤,单名一个媛字,乃三殿下的掌寝,就是这个坏人把奴婢拐了过来。”她指了指那晕迷不醒的小内侍,“当时奴婢身上还有只八十两的荷包,醒来已是不见。”
起先还以为被骗子内侍顺手牵羊,结果汤媛将他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毫无所获,还被贺纶好一番鄙夷,为了钱连内侍都摸。是呀,她为了钱别说摸内侍了,就是银子掉进马桶也照样捡,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不以为意,也懒得搭理他。
章大人默了默,安慰她道,“只要是羽林卫捡到,就一定会还给你的。”
早先就听闻羽林军素质过人,没想到还路不拾遗。汤媛笑道,“羽林卫果然个顶个都是真正的男子汉。”
章大人笑了笑,复又迷睡。
整个上午,外面发生了什么,汤媛一无所知,却在接近午时那会子听见一声巨兽长嚎,震的周围土地都在晃颤,洞壁亦扑簌簌落下了一阵细微的烟尘。
且说另一边,就在距离此处约莫半个时辰的脚程之地,灰头土脸的贺缨连翻十八个滚才险险避开一只赶上人一整个胸.口大小的熊掌。
他娘的,这该死的畜生疯了!
昨天还任由控兽师指挥的巨熊,今个儿不知怎么回事,一见着贺缨等人非但没有乖乖束手就擒,竟一反常态扑咬,走在最前头的一名护卫,还没反应出啥事,就被它咔擦一口叼住脑袋,那脑袋当即似熟透了的西瓜嘎嘣裂成两半,众人无不变色,慌忙架起阵脚应对。
甄阁老专门为贺缨准备的控兽师也是满头冷汗,此番意外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一家老小还在阁老府蹲着呢!
凭借多年经验,他很快就判断出异常的原因,“殿下,这畜生并非不听话,而是被人下了药!”
我操!贺缨吐了口满嘴灰尘。下药之人不作他想,除了贺纶还能有谁?
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贺纶是怎么做到的?
哪来的药?
要知道这头巨熊乃治愈皇上多年风疾的一味重要药引,是要用在真龙天子身上的,谁敢冒着诛九族的危险胡乱用药?就是普通的具有麻痹作用的也不行!否则随便命几个人躲在暗处放箭不就成了,何须费这么多功夫!
再退一步,就算贺纶贼胆包天,准备了见不得光的药,那又是怎么偷偷揣进来的?
在进入围场以前,包括皇子在内哪一个不是由五军都督府的人从里到外的搜查,就连所用弓箭刀枪亦是由内务府统一发放,断不能夹带私货。
真是邪了门!
贺缨想不通也很正常,就连汤媛本人也不知自己竟成了一颗打破整幅棋局的黑子。她的出现引来了骗子内侍,而骗子内侍的举动,将甄阁老完美的计划搅合成一团散沙。贺纶又利用内侍身上的苗疆密药,回敬了贺缨一次,以致完全不用出手即能欣赏贺缨一行人丑态百出的模样,好不快意!
此生的轨迹再一次严重的偏离了前世!
贺缄心急如焚,自昨夜至今未曾下马,四处搜寻媛媛踪迹。
仿佛从他重生那日耽误了媛媛返回寿安宫,致使她提前遇上贺纶开始,恰如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埋下了一桩桩前世不曾发生的事。
看上去都是关于媛媛的小事,却越来越显得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别的不怕,却怕极了这种再次无法掌握她的感觉。
话说贺缨一行人眼看死伤过半,巨熊却是杀红了眼。贺纶就坐在百丈之外的一棵树上,白皙的手指架着一只镶了玛瑙的西洋镜,对身边的冯鑫笑道,“贺缨身边那个方脸的汉子看着眼生,回头查查这个人底细。”
此人行为举止怪异,似有与兽沟通的能力,不像是普通的羽林卫,倘若证实心中所想,那他委实要佩服甄阁老一派,这得花多少力气才布置出这么一个阴他的毒计?
幸而出了汤媛这个变数,有了这几瓶无毒却又要雄性动物命的玩意,不然他是别想好好的离开,怎么也得跟贺缨真刀真枪干一场。
他果然把那苗疆秘药用在了巨熊身上,因为有冯鑫,这件事做起来并不难。
冯鑫自小修习内家功夫,使得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给巨熊撒点药再撒腿跑还是轻而易举的。
昨日他护送贺纶躲入安全的深坑后便一路尾随巨熊而去,这也是汤媛一直未曾见他露面的缘由。
说来也怪,那熊放着贺缨的人不追,只一门心思的追踪贺纶这边的近身护卫,仿佛那些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一般。正是因为察觉了这一点,众护卫才兵分五路撤退,搞得那笨熊不知该先去追那一拨才好。
此时冯鑫缓缓道出自己的推测,“许多兽类经过特殊训练会对某种味道产生过激反应,殿下不妨派人去查查那十二名护卫当日的猎装甲胄分别经过哪些人的手。”
顺藤摸瓜,说不能能牵出一串。
贺纶点点头,心中正有此意。
这日也该那贺缨命不该绝,因为打斗的声音过大,终于引来了林潜。
林潜还以为是贺纶遇到了危险,结果发现是贺缨,当着数百官兵的面,他是不出手也得出手。而面对数目如此众多的羽林卫,巨熊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这群人搞死之后,也没能找到想要的母熊,死状难免凄惨。大家又都是男人,只需瞄一眼□□就估摸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潜一头黑线,五殿下在搞什么?
先不管五殿下再搞什么,风尘仆仆的三殿下却是找到了他的心肝儿!
起先汤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见贺缄的声音。
媛媛!
媛媛,你在哪儿?
她猛然睁开眼,七手八脚的扒着洞壁往上爬,就连纤细白嫩的手指尖儿被粗粝划破也不曾在意。
“殿下,我在这里,殿下!”那一刻,她也说不清是何种心情,就像受了委屈终于遇见了大人!
她脏兮兮的小手自坑里爬出,便被一只大手包住,提了上去,紧紧的拥在怀中,汤媛嗅到了夜风与晨露的气息,无一不在告诉她,贺缄这一路的辛劳。
“章大人受伤了,拐骗我的坏人也在里面。”她哽咽了声,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克制想要环紧他脖颈的双手。
不可以抱他,因为抱了就不想再撒手。
而那边气急败坏的贺缨熊口逃生,若非周围全是人,他想把那控兽师提起来鞭尸,不过比起控兽师,他心里更想将贺纶大卸八块!!
贺纶似是并不知贺缨此刻杀人的心情,反倒一脸关切走上前,“我一听见动静便火速赶来,大哥您没受伤吧?”
你瞎了吗,不会自己看啊!贺缨翻个白眼,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他的腿现在一动就钻心的疼,骨头即使没断,定然也是裂缝了,每个三两月是别想再蹦跶。
这点子惩罚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轻了。贺纶不咸不淡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照顾大殿下呀,他的腿瘸了,你们可都要跟着陪葬。”
说完,转首看了林潜一眼,林潜意会,上前与他耳语几句。
贺纶挑了挑眉,老三也过来了?
“他是来奉召捉拿宵小,是皇上下的旨,看上去并无参与的心思。”林潜道。
殊不知说曹操,曹操到。众人只见羊肠小道上缓缓走来一行人马,为首的正是贺缄,怀里坐着个脸上蒙帕子的女孩,一双眼眸格外美丽,她应该从未骑过马,整个上身绷的紧紧的,双手亦是死死抓着贺缄袖子。
还不等众人打招呼,贺缄忽然蒙住汤媛的眼睛。
众人恍然大悟,瞅瞅那四仰八叉的熊,再瞅瞅一脸茫然的女孩子,心底嘿嘿笑起来。
汤媛一头雾水。
第36章 狠心
除了贺缄,还有另外两个皇子在场,断没有汤媛骑马的道理,贺缄搀扶她下马,过程异常艰难,倒不是他不想抱她,而是现在的媛媛到底还未正式侍寝,他不想让她的娇羞落在旁人眼中。
汤媛双脚甫一站定,但听贺缄在耳畔小声低语一句:别看那头熊,姑娘家看了会长针眼。
这话一出,即便她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知那定不是好事,脸颊竟控制不住发热,忙垂了脸掩饰。
贺缄见她乖巧听话,不由唇角微扬。
最终除了贺缨是抬着出去的,两外两名皇子皆毫发无损的走出了围场。那骗子内侍自不必说铁链加锁押了下去。章大人则是由两名同僚架着胳膊上了一副担架也即刻离去,剩下的便是羽林卫的尸体,血糊糊一片,纵然蒙了白布,也渗的人不敢直视。
汤媛本能的转开头,没想到视线竟与贺纶撞在了一处,她一惊,假作自然的收回,又不动声色的缩进了贺缄身后。
其实她收回目光的那一瞬,贺纶也下意识的收回,想想不对,他干嘛不敢看她,复又转眸探过去,人没了,只在贺缄身后露出一小截衣袖。
很快她便头也不回的随贺缄而去,期间倒是假模假样的向章简莘福了福身,以谢“救命之恩”。
汤媛一如贺纶警告的那般,再没去想昨夜的事,更是不曾透露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唯恐让人听了墙角拿去以讹传讹,万一传变了味道,某人少不得又要恼羞成怒,届时为了证明他的个人魅力,对她做点禽.兽不如的事,那她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在大康,被权贵睡,那都不叫强x(此处和谐),而是宠幸,又哭又闹的叫不识抬举,躺下认命的才是识时务。别说她是贺缄的人,以贺纶与贺缨的尿性,说不定就要这样才更快意!
是以,她并不敢无所顾忌。
那之后如何处理,便是几位皇子之间的事了,也让这趟行程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阴翳。
不过贺缄不是外人,且也不是那么好糊弄,回去之后,她没有对他撒谎的理由,便将自己在铜丝围场经历的一切详细告知,但省略了被贺纶轻.薄的部分。
理由很简单,她想让自己在贺缄的心里干干净净的。
贺缄很认真的听她说,眼眸似有吸人魂魄的法力。
他前世经历过的人和事委实太多,但对汤媛的干爹略有印象,只是算不得很深,如今仔细想来,一个瘦削的老头形象陡然自脑海深处跃然而出。
这个人曾是先帝的秉笔大太监,出身浣衣局,后来犯了事儿,但又因从龙之功上面并未深究,便将他发配至宝钞司,等于半休养状态的养老。说起陆小六,倒也算个妙人,按说从底层混到司礼监,不知得要经历多少腥风血雨得罪多少仇家,他恰恰相反,举凡认识他的人,就算说不出他有多好,但没一个说他坏的。
所以,至少看上去他没有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