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保住了。”
万氏眼神一动,望向秦氏。
秦氏的性子很淡,但是看着万氏,她竟挤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来:“阿凝吉人自有天相,老爷说得对,你现在应该做的是保重自己,而非火上浇油,阿凝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是她真的醒了,第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因为自己害的母亲身体抱恙。”
万氏沉默了一下,慢慢的走到秦氏面前。
就在秦氏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万氏忽然双膝一弯,对着秦氏跪了下来。
一院子的人都慌了,杜嬷嬷和丁永隽纷纷上前搀扶,连秦氏也吓坏了:“快起来!”
万氏纹丝不动:“你对阿凝有救命之恩,这情分,我记下了。”
忽的,万氏皱了皱眉头,身体微微一颤。
丁永隽一直在注意这一刻,他吓了一跳:“是不是疼了?”
秦氏也神色紧张的要为她号脉。
万氏又笑了。她冰冷的手按住秦氏的手:“我没事。”
三人里面,万氏仅仅掌了杜嬷嬷的手站起来,对丁永隽和秦氏道:“若是阿凝没事了,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
丁永隽不安的望向秦氏,秦氏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这个时候阿凝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万氏却是真的不好再受刺激了。左右他们都会守在外面,有风吹草动再进来也不迟。
万般无奈之下,丁永隽只能和秦氏离开。
万氏在杜嬷嬷的搀扶下,进屋陪伴丁凝。
丁凝昏迷着,但是气息已经稳定了。万氏一看到她,刚才那一股心尖的抽痛又发作了,可是这一次她并没有认输,而是强忍着坐到床边,轻轻握住丁凝的手。
同样是冰凉的。
果然是这样,她发病时的模样与她是一样的……
万氏一只手握着丁凝的手,一只手轻轻地去整理她的碎发,“她刚才一定吓坏了。”
杜嬷嬷没忍住眼泪,低埋着头。
“杜嬷嬷,你说……这是不是命?就像当初娘对我一样。”
杜嬷嬷抬起一双通红的眼:“夫人……”
现在丁府的老人已经不是很多了,但杜嬷嬷算一个。
她还记得,万姑娘刚刚被领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是什么远房的表姑娘。
但杜嬷嬷知道不是。
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老夫人其实还带了一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的身世……却只能是个秘密。
所以在表姑娘懂事之前,都是养在外头,后来才接到府里的,曾经的万姑娘,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是丁府的表姑娘。
老夫人很疼万姑娘,比亲女儿还亲,老夫人曾说过一样的话——她要万芙无忧无虑的长大,一生无忧,从她出生到死亡,她这个姨母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可是世事从不是凭人力的安排来前行。
看似天真娇憨的表姑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知道谁对自己是真的好,谁对自己带着利益。她终究没能活成老夫人希望的样子,却完美的扮演出了那个样子。
没有人见过表姑娘为什么事情发愁,没人见过她担心害怕的样子,她只是一个整日思考吃睡打扮的娇憨姑娘,是一朵只适合放在后宅慢慢欣赏的娇花。
直到她犯了病。
一朵娇花,犯了最辣手摧花的病。
多年以后,她也有了自己的女儿,她立下了和当初的老夫人一样的誓言。
她要为她安排的妥妥当当,从生到死,一辈子无忧无虑。
可是这个傻姑娘,也生了一颗一样的心。她没能活成那样,却能演成那样。逼真的让她这个母亲信以为真……
可是她却没办法怪这个孩子,因为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对待自己最亲的人。
她只是痛恨,只是后悔。懒人听书 <a href="http://" target="_blank"></a>
若非华氏那一言,她真的不知道丁凝竟然也会心中藏事,思虑甚多。
她在她这个母亲面前,最多就是调皮捣蛋,耍耍小聪明。那双澄澈的眸子里,从来不藏事情,让她很放心。
但现在万氏才明白,并非是那双眸子不藏事情,而是藏得太深,连她这个母亲都没发现。
杜嬷嬷已经泣不成声,万氏竟然滴泪未流。
听着丁凝微弱却规律的呼吸声,万氏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连那股攒动不安的抽痛,仿佛都被镇压下去,不见踪影。
万氏保养得宜的手抚摸着丁凝白嫩的脸蛋,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娘在你眼里,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什么时候,还需要你这个小丫头来护着了?”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深居在后院之中,当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人的神情。
那惊艳容颜的神情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本想将你先安顿好了,稳稳妥妥谁也找不到的时候,再去拼死一搏。可眼下你都这样了,娘还有什么好怕的……”
屋子里面没有动静。
丁永隽让秦氏回去休息,自己站在外面等着。
院子外的西北角,丁荃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无助的看着两个姐姐:“怎么办……要是阿凝真的有三长两短怎么办!”
换做往常,为顾全大局,丁婕一定会站出来说一些稳定人心的话,但是这一次,丁婕和丁素都没说话。
丁荃看着她们,自己也跟着沉默下来。
在这一刻,三人不约而同去想的,都是自己和这个妹妹的所有过往——
从情理上来讲,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该喜欢丁凝。
因为她和她母亲的出现,将这个家搅得乱七八糟,奇奇怪怪。
因为她夺走了父亲所有的疼爱,拥有母亲最大的宽容和宠溺。
她整日嘻嘻哈哈,对什么都不上心,最会装小扮乖讨人喜欢,死道友不死贫道。
可是丁荃偷偷练武功的时候,她会不情不愿的帮她藏武器;被秦氏罚不许吃饭的时候,她会用筷子插着馒头举在窗户外面诱惑她;即便是在对秦泽和贺景源的感情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她能倾诉的对象也只有丁凝一个,屁大的小姑娘,一席话就令她茅塞顿开。
几姐妹都喜欢丁素调制的香液,丁凝更是每回都像个小赖皮似的拿一个兜一个,但她也会在借故与丁荃去书院探望衍弟的时候,偷偷往丁素的笔筒里塞新买的极品狼毫笔,又或者是往她的香料盒子里丢几块极品香,安心凝神,有助睡眠。
她明知丁婕不会真的拿她当亲妹一样疼爱,可在丁婕被庄头赖上绑上公堂的时候,是她带着宁伯州跳出来叱咤公堂,也是她在衍弟被欺负,丁婕被挑衅之后,偷偷找了崔惜灵合起伙来把坏人欺负回去,而她之所以会和崔惜灵相识,又与功德簿上她一笔一笔捐出去的善款脱不了干系。
她的确不是个讨喜的妹妹,却让人……舍不得她有事。
还是这种一带就是一辈子的病。
本该想看两厌,却又像是逃不开这血脉里的羁绊似的,连着心脏隐隐的疼着。
“都散了吧。”丁婕总算是发话了。
“站在这里干着急,阿凝也不会好起来。”
是夜,秦泽进房间的时候,被窝在黑暗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丁荃没有点灯,按照老路线从翻进来的,没有打扰他,而是一边哭一边等着他。
“怎么了!?”秦泽比刚才还受惊吓,捏着丁荃的下巴逼着她看自己,声音都有些不稳:“发生什么事了?”
丁荃呜呜的哭着,埋进秦泽的怀里:“怎么办……阿泽,阿凝该怎么办……”
酒杯被重重的放在桌上,丁素醉眼迷离的看着面前已经倒下的高长鸣,摇头晃脑的笑了一下。
这酒馆是不打烊的不夜场,上面的包房里还有吵闹的声音。丁素平时绝对不会来这里,但是今天,她出奇的口干舌燥,喝多少水都不管用,最后拉着大病初愈的高长鸣出来喝酒,高长鸣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欢场老手没有喝过一个小女人……
然丁素也差不多快交代了。
就在她也准备醉倒在这里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提小鸡似的将醉倒的高长鸣拎起来丢到一边,坐在丁素的面前,不悦的看着她:“我才走几天,你就敢跟男人出来喝酒?”
丁素举着杯子看着他,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摇摇晃晃的倒下去。
男人好像破口大骂了一声,失去意识前,她看到他飞快的朝自己扑过来。
马车奔赴在前往裕福寺的山路上,一刻不曾停歇,终于在最短的时间抵达裕福寺。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丁婕的脸上一丝倦色都没有。
宁伯州握着她的手往寺庙的方向走,声音低沉而有力:“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丁婕在佛祖面前诚心叩拜,随后去捐香油钱。
裕福寺的簿子换了一本新的,但是上头依然有二水姑娘和“思源”的名字。
“这么晚了,丁姑娘和宁公子怎么会来这里?”
丁婕连头都没回,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想笑,笑上天捉弄人般的缘分。
宁伯州神色淡淡的对容烁行了礼,丁婕却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淡淡一笑,她甚至没问为什么容烁这么晚还会出现在这里,直言道:“听说阿凝是这里的常客,或许来这里参拜,佛祖会因为对她眼熟几分,将她从鬼门关里捞回来。”
一枚坠子从容烁的手里掉出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丁婕看着那枚坠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和了然。
第133章 维护
丁凝忽然发病,变成了一件不容忽视的大事。
但在丁凝发病的第五天,万氏表示希望丁永隽尽快迁宅至京城的决定,更加令人诧异。
丁婕隐隐约约从这件事情里面察觉出了父亲在迁宅上对三娘的特殊照顾,思忖一番之后,她想找容烁探探口风。
宁伯州这一次没有陪着她去,因为这一日姚曼兰要回京了,她红着眼哀求宁伯州至少去送一送她。
可是等到两人分别出发的时候,反倒是宁伯州拉着丁婕,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你就这么放心?”他微微挑眉,带着几分威胁和吓唬:“姚曼兰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恨不能生吞了我。”
丁婕冷笑了一下:“但凡你脸上有一丝期待的味道,我都不会让你去的。可惜了,这位姚姑娘面前,你连装都装不出来。”
宁伯州好气又好笑,他把人拉到自己面前,紧紧地箍着她的身子:“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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