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博士见父母露出那种隐隐自得的骄傲, 心里的小人儿暗呼一声:“又过关了”。他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对父母亲说:“爸,妈,我得过去看着洗衣机, 那个双缸洗衣机离不开人的。”
“去吧,去吧。”霍妈妈发话。
霍博士赶紧溜之大吉。
多少年来, 他就是靠着伟大的理想和优秀的成绩, 一次次擦着父母恼怒的边缘逃过去。挨打是不存在的,挨骂都没有几次。
霍博士兴冲冲地离开家门。
他手里有龚海家的钥匙, 开门进屋,就听见洗衣机在欢快地转动。他看看厅里的地板,就洗了比擦脸毛巾看着还干净的抹布, 一边跪着擦地板, 一边留心洗衣机的动静。
龚海家的整个客厅目前是空荡荡的。只因为刘红说三楼的地板在冬天比二楼的冬天要暖和, 所以他和龚海就老实地出力, 把客厅里的东西全搬去博士家了, 把客厅留出来给孩子将来骨碌玩的。
这样的安排, 明显减少了孩子可能受伤的隐患。
现在这个季节,刘红先在地板上铺了一层腈纶毯子, 然后上面是凉席,再是两孩子的小包被等。别人看孩子的时候怕孩子骨碌掉地上摔了, 唯独他们家的孩子,往厅里一放, 看着星星别骨碌到毯子外面就可以了。那六六还不会翻身呢。
而霍博士和龚海对于刘红姐俩的任何安排,他俩的态度都整齐划一,那就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你们姐俩说怎么好那就怎么做了。
像今天霍博士父母过来看了刘娜带孩子的方式后, 立即表示没法复制她们姐俩带孩子的。
霍博士把龚海家擦干净, 洗衣机也洗好他们夫妻俩的衣物。他把衣物晾晒到阳台上,又把刚刚烫好的俩孩子的尿布脱水。
这一切都干完了,天色也暗下来了,他赶紧下楼去接妻子和女儿。
刘娜和冷小凤俩人来回换着抱小星星。刘红和李敏跟在后面,俩人没多久就成挽手走路的姿势了。
“师姐,我也是打算最后两月在家自修的。不然那么远,来回坐火车的,我真怕把孩子生火车上。”李敏与刘红谈得很投机,她还把穆杰让骆大姐陪着自己的提议,也告诉给刘红。
刘红嗤笑:“要是在火车上发动了,别说那个经过突击培训的骆大姐,就是苏师姐陪你在火车上也没办法。总不能开始生了还下火车吧。等你生完,火车会把你拉去京城的。”
真有这可能哎!
刘红见李敏跟自己挺亲近的,不管是不是因为妹妹才这样,她都愿意为这个上进小师妹的读研生活提供一点儿助力。
“我们年级有同学分去金州医学院的基础部了。我记得有个教统计学的,他女朋友是教政治的。回头我联系一下他们,统计学和政治是研一的必修课。若是能拿到给你们在职研究生上课老师的讲义,比你更不熟悉的同学借课堂笔记方便。”
“是是。那可太谢谢师姐了。”
“不客气。我月底就要到省院的icu上班,以后咱们合作的日子在后面呢。”
李敏闻听此言,诧异得合不上嘴了。
*
陈文强回家不久就接到赵主任的电话。隔着电话线,他都能听出来赵主任欢欣的语气。
“老陈,你申请那个临床科研基金批下来了。上头让你明天去办手续,才给我打的电话。哈哈,你明天赶紧的。钱领到手才是自己的钱。你记得请我喝酒啊。”
“好啊。明年请你喝酒。”陈文强欣然允诺。
电话线那一头的赵主任,略尴尬一下,果然是事不关己,自己怎么能忘了陈妈妈刚去世的这回事儿了?该打!
但他立即说:“老陈,老舒给我的期限是后天,你记得明天去把手续办了,支票领回来。”
“老赵啊,我明后天上午都不能离开,这两台手术可能都要下午才能下台。”
“艹。”赵主任在电话里嘀咕了一声。然后他接着问:“下周呢?”
“你送来的那个孩子,我让小李抓紧给他做检查,基本是能在周一做手术的。”陈文强避而不答他的问题。
“嗯,我听说了。多谢你了。”赵主任在电话里开玩笑:“谢谢你给我天大的面子。”
“谢什么啊。咱倆说跟谁啊。”
“那你下周安排了几台手术?”
“五台。你给我加了一台,小李给我加了一台。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干,会东想西想的了。”陈文强把自己下周的工作计划报给赵主任。
“我该你的啊,陈文强!” 赵主任假假地抱怨。“明早你从院办派个人,跟我一起去把手续办了。”
“嘿嘿。辛苦你了老赵。我看看明天让院办的马主任陪你过去如何?”
“可以啊。”
陈文强撂下电话挺高兴的。小尹刚才也听到部分电话内容,见此就问他:“是科研基金有眉目了?”
“嗯,明天可以去办手续,领支票了。我看看让院办马主任替我走一趟了。”陈文强回答了小尹的问话,就去拨院办马主任家的电话。
“马主任啊,我陈文强。”
“啊,陈院长,有什么事儿吗?” 马主任正看着孩子写作业呢。
暑假作业册上规定是每天一页,这孩子就是每天写一页,多一个字都不肯写。而且每天的作业,都要等吃完晚饭了才肯拿起笔。每次看孩子写作业,马主任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恢复到在供应室的工作状态。
“是这样,我申请的那个临床科研基金下来了。但我跟下来这几天已经安排了挺多手术的。每天都开台,下台的时间还难说。那个你明天跟干诊赵主任走一趟,帮我把手续办了,把支票领回来。”
“行啊。”
“那个明天上午几点走,需要带什么证明文件,还有具体的支票怎么开,你都听干诊赵主任的安排。我一会儿给车库打电话,安排司机小张开车送你们过去。”
“那我明天就听赵主任的安排联系。车库那边我也会联系好。陈院长,你放心去做手术了。”
“那好,就都拜托给你了。谢谢啊。”陈文强连声谢过马主任后撂下了电话。他看看手表,把事情委托给马主任跟着干诊赵主任去办,不虞会有什么差池,这时候老舒他们差不多也快到家了吧。他迫不及待想跟舒文臣分享这个好消息,但还是先压了下来,抢过小尹手里的拖布开始拖地。
小尹笑笑,洗了一个抹布开始擦灰。
几天没回家住,即使关门关窗,家里也有不少的浮灰。
“老陈,这个礼拜天,咱们俩该给小雁儿收拾上学的东西了。”
“嗯。照着老大的来一份呗。”
“你看你,闺女的东西和儿子的怎么能一样。对了,小雁儿跟我说,不让我们俩给她买箱子,她说小李和严虹看好了一个箱子,俩人准备合伙送她一个行李箱。”
“行啊。她们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差不多,比咱倆给准备的贴心。”陈文强欣然同意。
“我是说小严最近花的钱是不是太多了?”小尹是知道潘志和严虹上周日吊唁给的数目。
“没事儿。老石今年开始招手研究生,他看好了潘志。”陈文强拖完里屋的地面拖客厅。
“你同意了?”小尹跟着陈文强的拖布里外屋地擦灰。俩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是啊。我为什么不同意啊!潘志的心性我看着还好,基础课掌握的不错,基本操作也过关。他去考老石的研究生,比覃璋要好。”
“那倒也是的。哎。老陈啊,那覃璋吧,我好几次看着他,我看他和老傅的外甥女处得还不错的。你说他要是没有追小李那么一出……”小尹的表情有些复杂。
陈文强不以为然地回答:“年轻呗。太急功近利了。要是在社会上扑棱了几年,怕是不会那么干的。像他吃了这么一回亏,估计长十年八年的记性。”
“能长十年八年的记性他也不亏了。那个,老陈,这样的心性的人,咱们不是没见过。我就是怕他以后记仇。”小尹有些担心。
陈文强胸有成竹地说:“没什么好怕的。潘志在他前面5年,他后面还紧跟个小石头。我明年准备把小石头放去心胸外科。”
小尹就说:“那你的心胸外科力量可够强大的了。从潘志到王强再到小石头,一水的医大毕业生。”
“是啊,要是这样覃璋还能在心胸外科冒头,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挡球踢。”陈文强带着意思骄傲跟老伴儿开玩笑。
“又胡说了。你赶紧去洗澡换衣服,我开洗衣机把衣服都洗了。”小尹握着抹布,去接陈文强手里的拖布。
“你把抹布给我,剩下客厅这点儿我来擦。你先去洗澡吧。”陈文强把拖布放下,要了小尹手里的抹布继续擦灰。可等卫生间想起淋浴的水流声,他擦灰的动作却越来越慢了。
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把丧母的悲恸压在心底。三天丧假结束,照样回来上班。可是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想到母亲平凡却不失伟大母亲称号的一生,想到母亲养育自己和小舒的过去,想起五十年人生的点点滴滴,想起母亲带着四个孙辈、却还要担心自己的那段时光。
唉!自己那些年太不省心了。随心所欲的后果,便是南来北往数次,不得在父母膝下尽孝。
……
他越想越出神,手下的抹布也是机械地在一个地方来回擦动。他连小尹什么时候出了卫生间都没有注意到。
“老陈,你去洗澡,把脏衣服先给我,我把洗衣机开了。”小尹假装没注意到丈夫的失态。有些事儿,要留空间和时间给他,让他自己慢慢抚平伤痛 。
“好。”陈文强扔下抹布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卫生间的门打开,推出来一个盛满他的衣物的洗脸盆。才打开电视机的小尹,过去端了盆子去阳台。
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淋浴的声音,洗衣机转动的声音,还有小尹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让这个平凡之家,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
“师姐,你为什么要去icu啊?”李敏忍不住去问。她可记得自己上病生实验课的时候,刘红跟在实验老师的后面帮忙时,那安排同学编组的领导派头。
“挣钱啊。icu的奖金是内科里最高。”刘红朝李敏眨眼。“你霍师兄挣的太少了。我在基础部挣得更少,但星星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是不?”
“是。”李敏见刘红给出这个理由,她接受良好地赞同。她还说:“icu除了累一点,但奖金还是比内科高不少的。主要是还有别的。”
李敏的语气配上她的表情,让刘红不得不多想。“别的?”这回换刘红诧异了,她猜测:“你是指红包吗?”
“是啊。我听我的患者说过的。嗯,也不是所有的患者都会给,有的家属会给。不过你要看着患者的情况收。像那些预后难说、甚至预后不好的,你就一定不要收。免得患者真的死亡了,有的家属心里不痛快到医务科举报你。不过真要举报你,你也只好咬紧牙关不认账。”
“好。”刘红重重地点头。
“如果患者进了icu、病情莫测,家属实在要给你,你就推说等患者出了icu再说。”李敏把自己认为有用的经验传授给刘红。
“这我还真没有听说过。我以为只有外科手术才能收到红包呢。小李,你是不是每个手术都能收到啊?”刘红用开玩笑的口气问。
“不是。前年李主任他们教我,有的没红包但有别的关系,以后会互相交换。有的患者不想给或是没能力给,那就当积阴德了。千万不能没收到红包,就不好好给患者治疗。” 李敏实话实说,很认真地跟刘红强调:“李主任、梁主任、陈院长都是这样的。”
“好,我记住了。谢谢师妹啊。”刘红真心地感谢李敏。没有李敏这些话,自己就要摸索一段时间,有间接经验拿来与实际工作结合,这会加快自己进入临床工作的进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李敏笑笑:“外科的患者,一般外科大夫每天都会过去一两次,除了换药也有跟踪患者病情变化的原因。若是遇到不好跟患者家属交代的事儿,你找术者或者管床大夫在中间协调一下,有些事儿就会事半功倍的。”
“嗯。我记住了。”
刘红趁机又问了一些icu里外科患者的管理,俩人又交流一些重症患者在病理生理上的特殊问题,直到霍博士找过来。
冷小凤说李敏呢:“敏敏,你跟师姐聊得还真投机。往常你是不到7点就回家了。”
“是啊,我在跟师姐讨教重症患者的病生机制。”李敏笑眯眯地回答冷小凤,然后跟刘红他们四人挥手告别。
吴冬不虞李敏的说法有假,他对冷小凤说:“小凤,你们儿科的重症监护室,我听爸说好像等新大楼建起来,也要单独分离出去呢。”
“爸的想法很好,但儿科缺人。儿内科的大夫至少要再有五七八个的,才够把picu独立出去。”冷小凤嘀咕儿科的不容易,跟医大附院比起来差距太远了。
“都难。我们神经外科也难。”李敏怅然道:“像医大附院那么多的儿科人才,那是几十年的积累。我们要想三年五年内就达到医大附院那样,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是不可能。”冷小凤也同意李敏的看法。“要是儿科每年都能进三、五个本科生,我指的是儿科系毕业了。五年后或许就可以了。”
“那绝对可以了。要能每年进5个,那你们儿科不仅picu能立起来,都不需要病房带门诊去值夜班了。绝对可以三套班子值夜班的。”
“嗯嗯。算上儿外科,就是四套值班人马了。”
“绝对可以的。”
李敏掏出钥匙要开严虹的家门,小艳把门打开了。她笑吟吟地伸手接过潘宝宝,对李敏等人说:“我看到你们进楼了。”
潘志走过来热情地邀请吴冬等进屋坐会儿。
冷小凤就说:“不进去了。今天在外面待得久了,我得回家给壮壮喂奶了。”
吴冬和冷小凤牵手下楼走了。
李敏帮潘志关上外层的防盗门,她说:“师兄,我回家看书了,明早见。”
“嗯,明早见。”
*
家里只有李敏一人,她进屋就把所有的灯都打开,里外屋检查一遍后,去把门从里面锁死,然后才安心地坐到大桌子边上,开始做明天手术的案头准备工作。
明天的手术仍是慕名而来的烟雾病患者。经过一年多的坚持不懈努力,随着病例数的累计、术后康复患者的增加,他们在该病种的治疗,不提甩了医大附院多远,单病种治疗他们已经远远领跑了全国的同行。
不时有同行把烟雾病的患者推荐给他们。嗯,这也是他们对该病种所做的病例报到引起的反响。可推荐过来的病例,基本都是极难做的——好做的病例,有一些条件差不多的就自己比量着上了。当然了,不乏失败的案例,竟然推患者过来找他们做二期手术。
二期手术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罢了。
这样事情有了几次后,面对术后再没有苏醒过来的患者,陈文强和李敏不仅是心里难受,不仅是越来越谨慎,他俩痛定思痛,痛下决心,开始拒不接受任何一个需要二期手术的患者。
陈文强更是对推荐患者来做二期手术的同行直接发函,强烈谴责这些因手术失败、用二期手术需要转诊到省医院做、来掩饰他们手术失败的同行,提醒他们没有那个技术水平就不要拿患者来练习,然后他还威胁自己要告知患者,从来就没有什么二期手术要在省院做的说法……
这样的做法和这样的公函,是刺伤了一些人、得罪了一些人。但是也让一些心存侥幸者,停住在烟雾病探索上的盲目跟风脚步,转而把他们遇到的病例,都推荐到省医院、介绍患者来找陈文强做手术。
对于任何介绍来的、慕名而来的烟雾病患者,陈文强都会带着李敏仔细做好全套检查,然后定下最适合的手术方案,以期争取达到最佳的疗效。
所以,李敏在灯下用功的同一时间,才给舒院长打完电话、报告过科研基金之事的陈文强,也在灯下在画脑血管造影图。
只有对患者的全脑血管造影了如指掌,对患者脑血管灌注了解得一清二楚,才有把握选择出最适合患者的血管吻合方案,才能保证完成手术,术后才能取得最佳的效果。
夜深了,小尹悄悄地把已经洗好的衣服,从脱水桶里提出来晾晒了。她俯身看向省院这一片宿舍区,灯火通明的家家户户里,只有个别人家在看电视。其他人嘛,不用说了,自然跟自家老陈一样在灯下用功呢,
*
刘红回家给孩子洗澡,两口子都收拾好了以后,刘红把孩子塞给霍博士抱着,她自己翻通讯录要打电话。
“你给谁打电话啊?”霍博士抱着女儿问。
“我先跟我导师说一声,明天上午去他家。然后要跟教研室主任约好,明天上午去找他。说动我导师和我们主任不了,省院这面才好出面给我办调动。”
“那我抱孩子去厅里。”
“好。”
两个电话讲完之后,刘红出来看父女俩,小闺女就等着睡前那一顿加餐呢。她把女儿抱回房间喂奶,霍博士在日光灯下看书,老两口无所事事地站在阳台上看省院宿舍区,间或小小声地说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刘红自己走出来。
霍博士问道:“睡了?”
“睡了。”
“你电话约好人了?”
“约好了。”
“你们主任会放你吧?”
“肯定会的。我走了,倒出来一个位置,他自己的研究生才好留下来。”刘红带着一丝了然说道。
“到底那是你师兄的。怎么说他也不会为难你。”
“嗯。他是不会为难我的。但是导师偏爱我,他作为大弟子,心里也不会就那么舒服是了。”刘红长长出了一口气,说:“这回我走得远远的,不仅不在他跟前碍眼了,以后还不搞病生专业了。他应该不用一边倚重我干活,一边暗戳戳地搞阴谋诡计。我估计明天和他谈话后,他会在心里拍手称快的。”
“我怕你导师会伤心的。”
刘红摇摇头,说:“有徐强今年去考博,我导师不会太难过的。他虽然喜欢我,但他骨子里还是老派的男人,他更喜欢男生。我那年是因为医大的保送研究生政策,他不得不收我罢了。 ”
“他还能带动博士生吗?这两年冬天他都病得住院了呢。”
“徐强是他招收的最后一个硕士。他那时候说了徐强是关门弟子,对徐强是寄予了极大的厚望。估计徐强要考博的消息,会比强心剂还有用。你说会不会?”
霍博士笑而不语。
“哎,咱们年级分去金州医学院的那几个,你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了?”
“分去公卫的那个,我记得你跟我提过那跟你老乡是上下铺。他女朋友是金州医学院留校、分去政治教研室的。”
“是啊。他们家孩子都好几岁了。可能明年就上学了吧。有什么事儿吗?”
刘红就把李敏读在职的事儿说了。
“那我明天跟我老乡要他的电话。小李师妹的事儿,咱们能帮还是要伸手帮一把。那是老柴的弟媳妇。”
刘红掩嘴笑,压低声音把李敏传给自己的小窍门告诉给丈夫。“你说咱们这个小师妹怎么这么好玩呢。”
“她那也是为你好。”
“我这还不知道啊。”刘红嗔怪丈夫。“她跟娜娜一个寝室住的,咱们家娜娜是什么脾气,别人不知道,咱倆还不清楚嘛。我冷眼看那冷小凤,跟她不是很投缘的性子。她们四个能处得这么好,肯定是李敏和严虹在中间做了不少工作。”
霍博士笑笑说:“娜娜这两年还是比读书的时候进步了。”
“她都当妈了,还不长大怎么能行。噢,对了,明天中午我可能来不及回来吃午饭,你和龚海去食堂买饭吧。让你爸妈明天过去帮娜娜看孩子。”
“好啊。不过我妈说你俩把孩子放地板上,倒是带孩子的好主意。几个门都关上,不用担心孩子会有磕伤、碰伤的意外。”
“那是。”刘红骄傲地笑笑。“当初铺地板要不刷油漆的,我就预备着孩子以后好在地板上爬着玩的。你看医大的托儿所,省院的托儿所,也都是让孩子在地板上随便爬。哪个托儿所的地板也都是没刷油漆的。”
小两口说了一会儿话,各自拿书认真地看起来。阳台上的老两口,回头看看儿子和儿媳妇,再没有出声说话。
*
神经外科遇到手术日,是要在早上7点50 就交班的。在交班前,李敏要带着人完成早查房,然后要完成医嘱的修改工作,这样才能在早会结束后,第一时间带患者去手术室。
今天也不例外。
李敏在7点15分到病房。由于神经外科的大夫,除了她和陈文强都住在科里,所以这早晚的查房工作,更像是她和陈文强了解患者病情变化的途径了。
交班后,陈文强就问护士:“昨晚收进来的患者,今早抽血没有?”
“都按照医嘱抽血、留尿了。”值夜班的小吴,算是神经外科老资格的护士了。她不仅回答抽血的问题,还说:“所有的常规检查,我都按着医嘱分派去划价了。”
“好。”陈文强放心了。他转向护士长小姜说:“今天该做什么检查,你盯紧一点儿。那个小孩的脑ct,你跟胡主任说一下,告诉他是干诊赵主任的患者,今天尽早安排给他做了。我下了手术想看到脑ct检查的结果。 ”
“好。”陈院长这么吩咐了,护士长决定一会儿自己跟踪那孩子的检查。
安排好病房的一切事物,陈文强看着李敏带着路凯文推患者去手术室。他想了想又给干诊那边打电话。
赵主任被找来听他的电话。
“老陈啊,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就马主任一块过去。”
“要不要跟老胡说一声,今天把支票送过去?”
“嗯——我跟老胡联系下,你安心去做手术了。”
“好,谢谢啦。”陈文强放下电话。
手术室一派紧张忙碌的景象。接患者的巡台护士,又是在手术室大厅里立了一排。手术室护士长掐着一叠手术通知单,在核对各科送来的待手术患者。她偶尔还要扫几眼从更衣室出来的实习生,对帽子和口罩带得不符合标准的,还要扯着嗓子把人叫过来订正了。
“你再这样,下回就别进手术室了。我上周订正过你了。怎么就你会玩花样?啊?”护士长气恼的尖利声音,在手术室大厅里响彻到每一个角落,也钻进手术室所有大夫护士的耳朵里。
被叫住的女生,涨红了脸。她嗫嚅:“我只是习惯这么戴口罩。保证无菌不久可以了?”她的口罩戴法不像别人那样,下面那端是挂在脖子上,另一端是挂去头顶。她是分左右挂在两个耳朵上。
护士长生气,呵斥她说:“靠边儿站着!我这会儿没空搭理你。骨科的大隐静脉剥脱术,14手术间的,过来接车。”
一个巡台护士应声过去,跟送患者的大夫核对了患者的姓名、接了患者的病历夹之后,把人推走了。护士长在大黑板上的14号手术间那儿,用粉笔打了一个打,然后用圆珠笔在手里掐着的手术单上勾了一下。
“神经外科,6号手术间。”
冯姐应声过来,跟路凯文核对患者后,把人接走了。
……
等手术室大厅里站成一排的巡台护士都接了患者离开了,护士长划拉着手里的那叠手术通知单到了靠墙站着的女生跟前。
她突然伸手把那女生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带活结使劲地拉了一下,然后眼看着口罩歪斜、从那女生的脸上离开。如果不是那女生立即用手捂住口罩,整个口罩就会离开应该在的位置、离开它的主人。
“我上回给你怎么讲的?口罩带在脑顶上,万一松开了,还在脖子上挂着的,整个口罩不会掉到手术台上,也不会掉到术野里。可你看看你刚才,你要是不下手去接,口罩会不会掉下去,啊?”护士长噼里啪啦如爆豆一般地数落那女生。
女生羞囧,然后很小声地抗议:“我从来都这么戴口罩,从来也没有掉下去过。刚才是你使劲拉的。”
“你还不服气是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绝对不能让任何安全隐患出现在手术台上。你今天不用上台了,让你的带教老师来找我,你回去吧。”护士长气哼哼地板脸。
女生靠墙不肯移动脚步离开手术室。
护士长更生气。
“我跟你说你今儿个要是敢进手术间,我明天就停了你的实习。你看看陈院长会不会把你撵回学校去。说了还不听。我这几十年还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呢。”
护士长要撵她回学校的威胁,立即就见效了。那实习生立即自己把口罩带的打结方式改了,然后规规矩矩地戴好。
“这样总行了吧?”她语气里的别扭、不服气等等,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护士长深吸一口气说:“谁是你的带教老师?”
实习生在口罩下咬唇不回答。
“那你就给我在这儿站着。”护士长说完就离开了。
小女生站在墙边,用拖鞋一下一下地蹭地,没一会儿的功夫,大颗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地砸到了地面。
*
最后一批进入手术室的大佬们,陆续从更衣室出来了。这全是各科的主任,今天各台手术的实际术者。
梁主任打头,他一眼就看着墙边默默抹眼泪的小姑娘就问:“那怎么了?”
谢逊顺着梁主任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他突然皱起眉头瞪大眼睛,艹!又是自己带的实习生。他忍住要脱口而出的哀嚎,几步走到那个实习生跟前,问:“你在这儿哭什么?怎么不进手术间消毒?”
谢逊的语气很不好,小姑娘憋不住地哭出声了。她抽抽噎噎地对走过来的梁主任说:“手术室护士长说我口罩带得不规范。让谢老师去找她。”
梁主任看看这实习生的口罩戴法,疑惑地问谢逊:“大家不是都这么戴口罩吗?哪里不规范了?”
谢逊上下打量一边,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骨科王主任走过来说:“老梁,你还能不能给小谢做个好榜样了,啊?你怎么把人小姑娘给说哭了,你像话吗?”
梁主任指着那实习生的口罩说:“我还没问一句呢,她早就在哭的。李亲亲说她口罩带得不规范,你看看哪里不对了。”
王主任愣神,说:“咱们不都是这么戴的吗?”
谢逊耸下肩膀,开始满手术室去找护士长。自己带的实习生,出了任何问题,自己都要负责给解决了。这要是个男生,好不好的自己骂几句、给两巴掌都没问题,可是这些女生,还没怎么地就开始哭,唉!
谢逊搓手,心里暗自抱怨自己的手气不好,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自己差不多次次抓阄抓到的都是带女实习生。要是师妹那样的璞玉良才也行,偏是没有任何可能当外科大夫的。
m 的,这些女生还不好说。像去年来实习的那个富云香,当初因为在手术台上碍事,被自己吼出了手术室;可谁想到人今年“十一”就要进傅院长的家门、给儿科戚主任当儿媳妇了。这个不说了,那富云香哪是干外科的材料啊!可儿外科的柳主任还要留她……算了,主任说的不错:“你看小李跟富云香处的不是挺好?老柳还要留富云香在儿外。你是没有做错,但有时候啊,你要换个角度为别人想想,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聪明。
那有缘带的实习生,就是师生情分不厚,也没必要结下仇、多个仇人将来给自己添堵墙的。”
谢逊找了好几个手术间,才找到手术室的护士长。
“护士长,那个口罩带得不规范的实习生,我是她的带教老师。”
“行啊,谢逊,这样的学生,你还敢往手术室带,你怎么就不怕她的口罩掉术野里啊?”护士长挺不满的。“我这一天天的多少事儿,我还得帮你检查实习生的口罩啊。我哪有那么多闲空儿。”
“那个护士长,我才看她的口罩和大家戴法一样啊。”谢逊疑问。
“她刚才这么地,”手术室护士用手在两边的耳朵上一比划,然后如愿地在谢逊的脸上看到明白的意思。她才接着往下说:“我上回就纠正她一次了。刚才她还跟我说她从来就是这么戴口罩,从来没掉下来过。”
俩人一边说一边往手术室大厅这面来,等他俩走过来了,梁主任和王主任也问出来事情的原委了。
梁主任就给讲情:“李亲亲啊,这孩子知道错了,她保证再不犯了。你老人家高抬贵手呗。”
王主任也帮腔。“小姑娘知道错了,再不犯也就是的了。”
“行啦,你们仨都给她讲情,你们就把人领走了。我可没空儿反复纠正这些实习生,你们仨要说这事儿小,回头掉到术野里,你们别后悔!”
谢逊就说:“我让她回头交检查给带队老师。行不?”
“行。”护士长满意了,然后撇下这仨主任和一个实习生走了。她事情多呢。她要挨个手术间核对一遍患者,可别因为手术的患者多,发生了开错刀的事儿。那可是要上新闻联播的丢脸勾当。
手术室大厅空下来了,寂静无人的大厅里,仿佛刚才的喧嚣都不曾存在过。
各个手术间里不停地出现相似的问话:“开了?”
“开吧。”麻醉大夫千篇一律的回答。
“大圆刀,纱布,小弯。”
随着手术台的指令,相应的器械被护士递到张开的、朝自己伸过来的一个个掌心里。这些经过不舍昼夜的数年学习、人后进行过无数次苦练的临床大夫们,他们要用尽自己的所学、所知、所能,帮助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解除病痛。
6号手术间也是这样。随着路凯文的要求,第一次站在器械护士主位的杨丽,在小徐的帮助下,将准备好的手术刀刀柄放到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