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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请长缨 第127节

“老周,咱们不带这样损人的好不好?”唐子风一头黑线,自己怎么就喜欢吹牛了。再说,现在你老周不是在求我帮忙吗,你这样说话,真是求人的态度?

周衡也是习惯性地拿唐子风开涮,他才不在乎唐子风会不会生气。他说:“小唐中,临一机有你主持工作,经营观念方面,我是很放心的。过去一年,你干得挺好,比我在临一机的时候干得好。目前,临一机的业务开拓不成问题,瓶颈反而是在生产能力方面。你与其从社会上招工,再花很大力气去培训、磨合这些新工人,还不如把滕机吃掉,直接获得5000名优秀技工以及一套成熟的生产流程。”

“滕机总共才5000多人好不好,你不会是说他们都是优秀技工吧?”唐子风看着周衡,没好气地呛道。

滕机原来的规模和临一机差不多,这几年流失掉了一些人,余下的职工大约就是5000多人。唐子风不知道滕机的人员构成情况,但他知道,老国企的特点都差不多,那就是单位里五脏俱全,机关干部和后勤职工占比很大,有时候甚至超过一线生产人员的比重。

这样一算,在全部5000多人里,一线工人能有2500就差不多了,而其中能够称为优秀技工的,恐怕又得再打个折扣。周衡一张嘴就说自己有5000优秀技工,这就是在忽悠唐子风了。

听到唐子风的呛声,周衡顿时就有点窘了,他讷讷地说:“5000名优秀技工,可能稍微浮夸了一点,不过,2000人左右还是有的。滕机的底子还是不错的,工人也比较本分,学技术的氛围比临一机强,所以技术工人比例比较高。”

唐子风说:“就算是2000人吧,那么余下的3000多人,我收过来有什么用?你不会是又想让张建阳把他们吸收掉吧?”

周衡说:“余下的3000多人,有一些也是与生产相关的,这么大一个厂子,后勤也是必要的嘛。我估算过,真正需要分流的人,也就是1000多吧,想想办法,应当也是可以消化掉的。”

“那么,还有退休职工呢?是不是我也得背上?”唐子风问。

周衡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了。滕机现有退休职工2000多人,这也是一个极大的包袱,让唐子风背着,的确是有些欺负人了。但不让唐子风背,又能让谁背呢?厂子对退休职工是有承诺的,总不能不管他们吧?

唐子风叹了口气,说道:“老周,我算是被你赖上了。这哪是一个工厂啊,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坑好不好?”

周衡抱歉地说:“小唐,这件事,我的确是有些鲁莽了,认真想想,把这个包袱甩给临一机,可能真的不太合适。你如果觉得有困难,就当我没说吧。要不,你还是帮我出几个主意吧,我尽量让滕机能够自力更生。”

“算了,老周,这种漂亮话你就别说了。”唐子风做出一脸的苦相,说道:“你明明知道我这个人对你周处长忠心耿耿,你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就说吧,打算让我怎么做?兼并滕机的事情,如果局领导同意,临一机的领导班子那边,我负责去做工作。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们同意兼并滕机,滕机这边有没有问题呢?照你刚才的说法,滕机的干部职工,那简直就是一群大爷啊。我可以管他们的吃喝拉撒,但我不能上赶着来当孙子吧?”

第264章 绝对不是为了坑你

“这个问题也是存在的。”周衡坦率地说,“这也是我一直顾虑的事情。”

唐子风把手一摊:“这不就得了,你周大厂长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让我这个临时冒充的副厂长来解决,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周衡正色说:“谁说你是临时冒充的副厂长?二局对你的任命是经过了组织程序的,你不必妄自菲薄。谢局长对你还是很信任的,否则也不会……”

说到这,他突然卡住了,眼神开始有些游离,甚至都不敢直视唐子风了。

唐子风那是什么人啊,岂能发现不了周衡的这个小动作。他盯着周衡问道:“老周,你说实话,这件事你和谢局长商量过,是不是?”

“也不是……”周衡支吾着说,但后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编不出来了。

换成在其他人面前,他倒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他为人正派不假,但说几句瞎话还是能够从容自如的。可面前的人是唐子风啊,这是那种好糊弄的人吗?

“哈!亏我还一直觉得老周你是个厚道人呢。”唐子风叫嚷起来,“你刚才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商量完了再去向谢局长汇报,其实你们早就商量过了,就等着坑我,是不是?”

“我就知道这事瞒不过你。”周衡悻悻然地承认了,随即又否认道:“我的确是和谢局长商量过,但绝对不是为了坑你,这一点你必须明白。”

“不是为了坑我,难道是为了培养我?”

“……的确是为了培养你。”

“老周,你对培养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

“这几年,你们培养我还培养少了吗?每次都是让我去填坑,真以为我是蓝翔毕业的?”

“蓝翔?”

“一家培养推土机司机的专业学校。”

“……”

周衡自知理亏,不敢再说话了。唐子风发了一通不着边际的牢骚,把一股怨气泄了个七七八八,倒也恢复了理智。他往后靠了靠,在沙发上睡成了一个葛优躺,对周衡说道:“说说吧,你和老谢到底有什么阴谋,全都交代出来。我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哦。”

“小唐,你是得理不饶人了是不是!”周衡忍无可忍地斥道,“越发的没大没小了。以我和谢局长的岁数,当你爸都够了,你就用这样的口气对我们说话?”

“可我爸也不会坑我啊。”唐子风杠了一句,倒也不敢再这样装下去了,自己先笑了起来,算是弥补刚才的放肆。

他与周衡算是共过患难的,开个玩笑也不算什么。寻常时候,他也曾在周衡面前把谢天成称为“老谢”,周衡纠正过他几回,后来也就放弃了。这一回,他是着实觉得周衡和谢天成不地道,所以才会做出这种表现,认真想想,的确是有些入戏太深,过犹不及了。

周衡当然也不会跟唐子风计较这些,他见唐子风服软了,便换了一副口气,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局领导的意思。滕机的情况,局领导也是了解的。不单是滕机,北甸的夏梁一机床、溪云的东吕机床、我们长化曲松的曲机,都面临着相似的情况。

“局领导判断,这些企业的情况,不是简单地换一两个厂领导就可以改变的,而是要全面地转变经营机制,这就意味着要对这些企业进行大换血。而大换血又是办不到的,局里无法找到这么多合适的人手,就算找到了,新旧班子的融合也是一个难题。

“所以,局领导准备转变思路,采取推动厂际合作的方法,先进带后进,由那些经营状况较好的企业,兼并重组落后企业,以便把先进企业的整体管理机制都复制到落后企业那里去。滕机这边,因为产品和临一机有一定的重合,而我又是从临一机过来的,所以局领导希望临一机能够兼并滕机,而且把这次兼并当成一个试点。如果试点成功,就继续推进其他企业之间的兼并。

“局领导也知道,临一机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担心背上滕机这个包袱之后,会把临一机拖垮。尤其是你在临一机干得很出色,万一被滕机连累,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所以呢,谢局长就让我先和你谈一下,听听你的意见再说。”

“我没意见。”唐子风干脆地说,“既然是局领导的意图,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两个厂合并也好,老周你继续回来当厂长,我还是退回去当我的厂长助理,给你跑腿打杂,岂不是比现在这样舒服得多?”

“你说啥呢!”周衡不满地说,“局领导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由临一机兼并滕机,届时滕机成为临一机的一个分厂,我依然担任分厂的厂长,服从你的管理。”

“老周,你想害我就真说。你服从我的管理,这不是存心想给我拉仇恨吗?”唐子风说。

周衡看着唐子风的表情,感觉他并非作伪。事实上,在唐子风的心里,一直都认为周衡资历深,人脉广,比自己的能力强,自己只有给周衡打下手的资格。他并不认为让周衡回来当厂长有什么不好,毕竟周衡已经是奔六的人了,还能干几年?唐子风的机会有的是,并不急于这一会。

看明白了唐子风的心思,周衡摇摇头,说道:“你的想法我明白,不过,局领导的意思也不是让我回去当厂长,充其量是让我给你提供一些支持。如果你觉得兼并滕机的方案可行,那么我肯定还是留在滕机,而滕机在一段时间内也只是充当临一机的生产车间,绝不会喧宾夺主。

“我留在滕机的任务,就是帮助临一机,尤其是帮助你维护好滕机的生产秩序,使临一机对滕机的兼并能够圆满完成。

“我今年已经58岁了,就算是多坚持几年,最多到63岁也得退下去了。局领导对你的期望是很高的,他们希望你能够尽快地独当一面。我如果回去当厂长,局领导此前对你的培养就前功尽弃了。等我退下去,再把你提拔上来,你的那些锐气说不定就已经磨平了。”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局领导的想法?”唐子风问。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局领导的意思。”周衡说。

唐子风点点头:“这么说,局领导还真的是想培养我?”

“废话!”周衡又骂了一句,“你去问问看,哪个国营大厂里负责全面工作的常务副厂长有你这么年轻?局领导如果不是为了培养你,会去担这么大的风险?”

“那我就谢主隆恩了。”唐子风随便找了个方向,拱了拱手,算是对千里之遥的谢天成表示了谢意。做完这个欠揍的姿势,他对周衡说:“既然局里已经定下了这个方案,那我们也别讨论可行性了,直接说说怎么办吧。”

“正是如此。”周衡应道。

唐子风问:“滕机这边,还有谁知道这个方案?”

周衡说:“这个方案目前还没有向外透露,不过几个厂领导应当是已经听到了风声,有些中层干部也向我打听过这件事。”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没听说过。”

“他们相信吗?”

“半信半疑吧。”

唐子风笑了,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大家都不傻啊,这种关系到各人利益的事情,谁都会生出几个心眼来,而且你越是否认,人家就越相信这事是真的,这完全是无解的事情。

笑过之后,唐子风继续问道:“那么,大家对这件事,又是什么态度呢?”

周衡皱着眉头说:“大多数的人,接受不了这种方式。有人私底下跟我说,如果是两个厂子合并,成立一个总公司,总公司的领导职位由两个厂子平分,那么大家举双手赞成。但如果是由临一机把滕机吃掉,让滕机给临一机当二房,大家坚决不干。”

“那就拉倒呗!”唐子风冷笑道,“我还懒得纳妾呢。”

“这是什么话!”周衡说,“这是能够讨价还价的事情吗?”

唐子风说:“我可不是讨价还价,我是实话实说。滕机不想给临一机当妾,临一机也不稀罕纳这个妾,咱们两家八字不合,趁早各回各家。”

“什么意思?”周衡不解。如果他此前没说这件事是二局的安排,唐子风这样说也就罢了。现在唐子风知道这是局里的决定,还说这种话,就有点小孩子赌气的意思了。事实上,如果二局真的下了决心,唐子风这个副厂长是无权拒绝的,临一机又不是唐子风私人的企业。

唐子风嘿嘿一笑,说道:“老周,我的态度就是这个,坚决不要。你把我这话说给你们那些什么厂领导、中层干部去听,最好直接到厂广播站去广播,让大家踏踏实实地。”

周衡眼睛一亮:“你是说,欲擒故纵?”

唐子风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我没说,我不知道,别乱讲。”

他越是如此,周衡就越相信唐子风正是这个意思。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会,不禁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还别说,这个主意还真不错呢。”

第265章 纠结的滕机职工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厂要被临一机兼并了!”

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在滕村机床厂不胫而走,激起了无数的浪花。

“临一机?你说的是东叶省那个临河第一机床厂?”

“可不就是那个临一机吗?咱们周厂长原来就是在临一机当厂长的。”

“不会吧,临一机算老几,它还能兼并咱们?想当年,二局开群英会,咱们滕村可是坐前几把交椅的,临一机给咱们捡鞋都不够呢。”

“切,你那是什么年月的老黄历了。知道吗,临一机去年做了5个多亿的产值,咱们滕机才多少,有1个亿没有?”

“5个多亿,我的乖乖,他们改行造航空母舰了还是乍的,生产机床能生产出5个亿的产值?”

“哼哼,你还不知道吧,当初临一机和咱们滕机的情况差不多,二局派老周去,一年扭亏,两年盈利。这几年,临一机的新产品一个接一个搞出来,赚的钱海了去了。现在人家工人一个月拿七八百块的工资,哪像咱们滕机,拿个三百块钱就乐得像是拣着宝一样。”

“可周厂长不是已经到咱们滕机来了吗,照你这么说,下一步咱们滕机也大有希望了?”

“这可不好说。临一机能做到的事情,搁在咱滕机可就不一定了。反正据我听到的消息,二局对咱们厂老不满意了,这不,就打算让临一机把咱们厂给兼并了。”

“凭啥呀!”有人不乐意了,“它产值高就了不起吗?咱们好歹也是五六十年的老厂,国家骨干企业,咱们兼并它还差不多,凭啥让它来兼并咱们了?”

“对对,想让咱们给它临一机当孙子,妄想!”更多的人附和道。

先前传消息的那人呵呵冷笑:“各位,你们醒醒吧,现在不是咱们让不让人家兼并的事,是咱们周厂长求着人家兼并咱们,人家死活不干呢。”

“什么意思?周厂长为什么要求着人家兼并咱们,人家又干嘛死活不干?”吃瓜众的好奇心被钓起来了,围着那消息灵通人士开始刨根问底。

“我听说啊,我声明,我都是听说的,如果不准,可别怪我。”消息灵通人士装腔作势地说,可看他那表情,分明就是在显摆自己神通广大,最起码也是能够参加二局党组会的那种。

“周厂长要退了,管不了咱们滕机了。所以,周厂长就找了他在临一机的老部下。对了,你们知道这个老部下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这人可神了。他叫唐子风,是人民大学的高材生,今年才27岁,可已经是临一机的常务副厂长了。你们可别小看这个常务副厂长,我告诉你们,二局没有给临一机配厂长,这个唐子风就是临一机主持工作的领导。”

“什么什么,27岁主持工作?你没搞错吧?”有人惊呼道。

国企职工对于领导级别这种事情是非常敏感的,大家虽然看不上临一机,但也知道临一机和滕机是平级的单位。在临一机主持工作,就相当于在滕机主持工作。滕机目前最年轻的厂领导也有40岁了,而且还仅仅是所有厂领导中地位最低的那位。而这位传说中的什么唐子风,居然能以27岁的年龄就在临一机主持工作,这是何方神圣啊。

于是,消息灵通人士少不得把唐子风做过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向大家转述了一遍,其中演绎的成分远远多于写实。众人听完之后,感觉这个唐子风基本上就是甘罗再世、霍去病重生,总之就是古往今来第一妖孽了。

“周厂长把唐厂长请过来,那就是托孤的意思啊。托孤你们都懂吧?”消息灵通人士继续装叉。

“不就是刘备在白帝城的那一出吗?”工人中有文化的人还是很多的,对于托孤这样的典故当然不至于不知道。不过,他们对于消息灵通人士使用这个典故却是大不以为然:

“刘备托孤,那是因为阿斗根本就扶不起来。周厂长不会觉得咱们都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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