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离开之后,严旭尧迫不及待地问道:“宋主任,她这是什么情况?”
宋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跟她生活期间,她出现过类似的症状吗?”
严旭尧回忆说道: “从来没有,实际上,2008年我出差回来后那会儿我觉得她性格有些怪,脾气不太好,很长时间都不让我接近她,后来慢慢地就正常了。”
宋海陷入了沉默,低头盯着那本2008年的病例材料,不知在想什么。
这种沉默让严旭尧有些忐忑,忍不住问道:“宋主任,她是不是有人格分裂倾向?”
宋海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她看起来正常的很,只是选择性失忆了,对2008年之前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但对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临床上,这种病例并不罕见,这是人的一种应激保护机制,可能是这七年间她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昨天,你跟我说了她的事情后,我已经隐隐觉得这不是人格分裂倾向的症状。一般来说,精神分裂患者所表现出来的另一种性格非常荒诞,其描述的经历也都是子虚乌有的幻想,现实中根本不存在,但是你妻子的描述有事实依据,不仅有护照证明身份,其诉说的个人经历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也没有变化,我想她这一定亲身经历过的事实。”
“什么,宋主任,你是说她真的在美国生活过?!”严旭尧震惊得说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我妻子从来就没有海外生活的经历啊!”
宋海说道:“事实上,这也是我想问你的,对于你妻子的过去,你了解多少?”
“我……”严旭尧一阵语塞,“我其实并不了解多少,2006年那年农历春节过后,实际上应该是2007年2月了,我在一次野外工作回来时,将试图投海自尽的她救了上来,她自称是沈筠,无父无母孤儿,其他更详细情况不清楚。我们结婚后,她也不愿意跟我提她的过去,我试着旁敲侧击问过两次,结果她的情绪有些失控,我理解是过去的经历可能在她心里有阴影,所以后来也没有再问。但是,我觉得她如果有国外的生活经历,那就太扯了,而且时间也对不上。”
“噢?为何时间对不上,说说你的理由!”宋海饶有兴趣地问道。
严旭尧解释道:“徐心月护照上的入境记录显示,2007年12月21日她才从上海初次入境,这也是被美国领事馆所证实的,但我和沈筠那时已结婚快1年了,中间相隔了近10来个月,您说这怎么可能呢?!”
“那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她们或许是两个不同的人吗?”宋海将手中的笔放在桌子上,注视着严旭尧问道。
严旭尧闻言不禁吸了口冷气,说道:“宋主任,您的意思是,徐心月不是沈筠的另外一个人格,而可能是……双胞胎姐妹?”
宋海耸了耸肩膀说道:“这种可能是存在的,至少你现在无法排除,而且这个解释也更合理一些……”
“可是,宋主任,您七年前的给沈筠出具诊断证明材料上可不是这么写的。”严旭尧从皮包里取出了一沓材料,递给了宋海,说道:“您看,您当时的诊断结论为产后抑郁,人格分裂早期倾向……”
宋海并没有翻看严旭尧递过来的材料,只是淡淡地说道:“严旭尧,这件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实际上,你把因果关系闹混了。我之所以诊断她具有早期人格分裂倾向,是基于她的自我人格是徐心月的基础上做出的,也就是说,徐心月才是她本来的自己,而沈筠这个人才是她幻想出来的虚拟人格!”
“啊,沈筠是幻想出来的,怎么会这样?”严旭尧闻言不禁目瞪口呆,顿了顿又说道:“不管哪一个人格是真实的,哪一个是臆想出来的,可至少是同一个人呀。但是,您刚才又提到她们可能是两个人,我的脑子被转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海叹了口气说道: “当时,我做出她具有早期人格分裂倾向的结论,只是从精神医学角度层面论证的,所以上述结论并不必然,你应该注意到我在结论后面打了问号,实际上并未确诊。事实上,科学诊断一个人是否具有人格分裂倾向,需要的时间会较长,所以我建议她随访。我当时依据的材料有限,不可能像法官那样穷尽所有事实证据,但是,也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地方。”
“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严旭尧顿时紧张了起来。
宋海说道:“当时我印象挺深的,她神志清醒的时候称自己是沈筠,然而有时会意识迷乱说胡话,说一些跟自己身份不相关的经历,也就是徐心月的事实。一般来说,这是典型的幻觉、妄想等精神病症状的表现,情感反应极不协调。但是,明尼苏达多相人格测查量表也显示其具有人格分裂倾向,但这个测量表中有一项指标,因诈病量表分为79,故结果仅供参考。”
严旭尧问道:“这个诈病量表79分是什么意思?”
宋海摊了摊手说道:“这个表解释起来有点复杂,诈病表分值越高,测试结果越不可信。这个79分显示她很可能说了些假话,或者在被测试时,有意伪装自己。实事求是的讲,我当时对她做出人格分裂倾向的结论有些过早了,当时之所以在诊断证明上那么写,主要是用于开一些处方精神药物。后来,我研究了一些病例,更觉得这是一种记性而短暂性的精神性精神障碍。这个疾病听起来有些拗口,通俗来讲,实际上是说患者因为遭受到了某种刺激而暂时精神失常而已!”
严旭尧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说道:“宋主任,实不相瞒,有人曾经告诉过我,沈筠可能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只是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没边没沿,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总之是很不真实。”
“有些事情超出了我的专业范畴,我也不是很理解。”宋海说道,“我倾向于认定,沈筠和徐心月是两个不同的人。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沈筠这个人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你的妻子原本就叫徐心月,因为某种原因化名沈筠而已。至于沈筠的身份户籍材料、徐心月的美国护照以及时间上的冲突,可能需要你进一步调查核实了。”
“谢谢你,宋主任,她现在的病情是否严重?” 严旭尧问道。
“目前来看,并无大碍,但需要一段时间的安心静养。” 宋海说道,“这个案子,对于我来说也是个噩梦,我之所以离开滨海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或许你不知道,你妻子除了2008年初那次之外,之后还有过几次就诊经过,都是一个叫田学东的男人带来的,主诉原因是性取向心理偏差,要求从心里层面纠正。不过,我检查后发现,患者的性取向属于正常,我很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有当面揭穿。”
严旭尧一惊,皱着眉问道:“宋主任,你说的噩梦指的是?”
宋海说道:“前段时间,突然有不少人找我查询沈筠的病例,那些人都是滨海市的豪门,其中我记得一两个人,有何晴、袁雅……好像还有苏含卉……不过都被我拒绝了。但是,有一个人的要求我无法拒绝,那人是滨海市刑侦支队的韩云,他以涉案为由调取了沈筠的全部病案材料,复印了一套。又过了不久,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装着一颗子弹,威胁我马上离开滨海、销毁诊断记录。起初我没当回事,一周后我在家中阳台浇花时遭到了枪击,子弹击穿了我的水壶,对方好像是在警告,没有对我造成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