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是独生女,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但从前跟着父母走亲访友的时候,见过家里的亲戚给那些出生没多久的小孩洗过澡。
她放好热水,把家宝的衣服脱下来,让他坐进澡盆里,用旧毛巾帮他搓身子,没有沐浴露,只用热水搓洗。
娘俩洗好坐在院子里等着头发自然干的时候,林晓心里还在感慨,家宝真的太乖了,别的小孩洗澡的时候都要闹腾一下,不是不愿洗就是躺在盆里不愿意穿衣服,家宝从头到尾都很听话。
“娘。”家宝突然仰头,看着林晓一脸认真的说,“我好喜欢你。”
在溪水村的时候,只有爷爷和杨婶婶给他洗过澡,但杨婶婶好像不喜欢帮他洗,每次都会叫嚷,让他自己搓身子和穿衣服,感觉很不情愿。
娘帮他洗的时候,好温柔喔。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点水珠,水汪汪的,非常纯净,洗完澡,脸蛋也干干净净,像刚剥开的鸡蛋。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眼睛,林晓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我也喜欢你。”
说完,见他长得实在是太可爱,没忍住在他额头上啵了一下。
家宝愣愣的看着她,眨巴了几下眼睛,伸出手:“娘,抱。”
他知道这是亲,在他的印象里,小的时候爷爷经常亲自己,但后来就不怎么亲了。他经常看到溪水村的人亲他们刚出生的孩子,这是表达喜欢的意思。
林晓把他放到腿上,家宝突然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也啵了一口,眉飞色舞:“家宝最喜欢娘了。”
他喜欢娘,娘也喜欢他。
以后他也是有娘的孩子了。
林晓捏了捏他的脸蛋,让他坐好,看了眼远处快消逝的夕阳余晖,又低头看着眼睛闪闪发亮的家宝,道:“家宝,想不想听童话故事,娘讲给你听。”
家宝用力的点了点头。
夜里的农村没有什么娱乐生活,林晓刚跟家宝讲完美人鱼的故事,岑春花也回来了。
家宝眉飞色舞的告诉岑春花:“奶奶,刚刚娘给我讲童话故事了,讲了美人鱼的故事。”
岑春花不知道什么是童话故事,但看到家宝这么高兴,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今晚早点睡觉,明天早上天一亮我就要上山了,早饭让你娘煮。”
岑春花叮嘱了林晓几句,大概意思是这几天山上出菌子,她准备跟大队里的人上山去碰碰运气,早饭和午饭让他们自己解决。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岑春花回屋后,林晓也带着家宝进入自己睡觉的屋子。
折腾一天,家宝早就累了,整个身子依偎在她胳肢窝底下,双手紧紧的抱着她,伴着刚刚的童话故事甜甜的进入梦乡。
林晓独睡习惯了,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加上又是陌生的环境,毫无睡意,直到后半夜才合眼。
第二天早晨,林晓是被鸡叫声喊醒的。
刚准备起来,就听到有人在外边吵,声音还不小。
“我们才是爹的孩子,凭什么这些东西要给家宝?爹死的时候可是我们几个给他办丧事的。”
“杨刚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真把这些东西都给家宝,我们就上镇上去,让书记给我们评评理。”
“汪二姐,这是汪大叔交代的,我也是按照他吩咐的把东西送过来。”
“你跟我爹无亲无故的,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要是他真有什么交代,告诉的也应该是我们才对。”
“大伙儿评评理啊,家宝在溪水村的时候是我们养着的,他现在找到了亲娘,可他这娘没养过他一天,却能拥有我爹留下来的所有东西,这合理吗?”
“汪二姐,你这……”
凭着对话,林晓猜出对方是来找家宝的,低头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家宝,蹑手蹑脚的出去。
林旺财不知道去哪了,不在屋里,也不在院子里。
门打开后,声音就停住了,说话那女人打量了林晓几眼,惊了。
她是汪建光的二女儿,叫汪娟。
老爷子死前都没告诉过她们,家宝亲娘到底是谁,不过溪水村里没少有人猜测,有的说从前路过的部队不小心落下的孩子,还有的说是家宝的爹娘太穷了,养不起孩子就把人丢下。
在那些五花八门的猜测里,有一个原本最离谱的说法,现在汪娟倒是觉得都对上了,家宝的亲娘是个年轻小姑娘,跟人苟/合生下孩子,又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就把孩子丢/弃。
没想到,家宝他娘真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还长得这么…漂亮。
汪娟有一瞬间晃了神,她觉得林晓就不像是村里的人,而是城里那些干部的亲闺女,难怪她之前就觉得家宝不是村里出来的孩子,原来模样是遗传了她妈。
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贱/胚子,不干人事。
这么想着,汪娟把心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回归正题。
她这次过来本来心里没什么底气,可看到林晓,心里就乐了。
这么一个小姑娘家,还是个傻子,自己能拿捏住,于是她暗暗得意的同时朝面色不善的挑眉:“你就是家宝他娘?”
林晓点头,她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意图,就沉默着等对方把话说完。
“哼,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汪娟冷哼一声,嗤之以鼻,“年纪轻轻就不学好,跟外面的野男人生了孩子,又把孩子抛下。”
“我就这么跟你直说了吧,我爹的东西,你们娘俩休想拿,昨天杨刚送过来的那些,也得给我还回去。”
第6章
汪建光在溪水村是出了名的好人,明辨是非,又热心肠,在世的时候,村里有什么关乎大家利益的事情,生产大队的队长都会过去找他,让他帮忙出主意。
偏偏汪建光的优点汪娟都没有学到,她长相和性格都随娘,非常的泼辣,中年以后变了样,又常年劳作,身材壮实,凶的时候看着就让人害怕。
汪娟见林晓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害怕了,趾高气昂道:“我爹留下来的东西,就算不给我们,也应该是给他的亲孙子,而不是家宝。”
“家宝两三个月的时候,你就把他丢在村口,我爹好心收留了家宝,帮你养了三年,按理你还得给我们东西。”
汪娟气势汹汹的说完这些话,发现林晓还是不吭声,沉默了。
她在龙福村其实是有相识的人的,刚刚到的时候还打了照面,也问了林晓的情况,知道林晓性子闷,是个软柿子,这才敢在门口叫嚷。
可你说这人软弱归软弱,不说话算个什么事儿?
现在的场面汪娟就觉得自己在别人村子里唱了个独角戏,嗓子都哑了,也没个回应。
“你是汪大叔的女儿?”林晓问完,扫了眼人群,还是没看到她爹,就看向杨刚,见他一脸为难和尴尬,再看着杨刚脚边的大袋子,心里差不多也明白七八分了。
汪大叔是真的疼爱家宝,临终前怕家宝受委屈,特意交代把家里的东西都留给家宝。汪娟这是心里不甘心,上门来闹腾呢。
汪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蹙眉:“我是我爹女儿这件事整个溪水村谁不知道,你还以为我唬你不成?不然你问问杨刚。”
林晓看向了杨刚。
“汪二姐确实是汪大叔的亲闺女。”杨刚一副窘态,指了指地上的麻袋,“这袋子里的东西都是汪大叔生前留下来的,说让我拿给家宝。”
汪娟瞬间就不高兴了,又嚷嚷起来:“那是我爹他糊涂,哪有自家东西不给女儿往外人手里送的道理?”
汪娟的嗓门很大,这会儿天也亮了,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大家一看,哟,孩子刚上门,就有人过来来挑事了,这林家可真是个事多的地方,得听听发生了什么。
汪娟是个能吵的,这一大早上都是她在说,杨刚说不过她,满脸尴尬的站着。
本来这就不关他的事情,但小时候汪大叔非常照顾他,他的双腿还是汪大叔治好的,一直欠着个人情,正好汪大叔信任他,病重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死后所有东西都留给家宝,这才把东西全部收拾好送过来了。
万万没想到,汪娟一路跟过来,还特意停在林晓门口才叫嚷。
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这两家人的家务事,说不好还得罪人了。
林晓不喜欢跟别人逞口舌之争,想了想,直接问:“汪大叔生前是跟谁住的?”
林晓的问题没有一个是跟财产扯上边的,把汪娟都给问迷糊了。
杨刚回答:“三年前就分家了,汪大叔是跟家宝单独住的。”
林晓点点头,她平时跟人打交道不多,但没少听母亲提起那些三姑六婆的八卦,猜想汪建光和儿子、女儿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好,往下问:“嫂子跟汪大叔的关系怎么好?”
这话是问汪娟的,汪娟瞥了眼杨刚:“我是他的亲闺女,你说呢?”
话是这么说,气势却弱了不少。
因为心虚。
林晓笑笑:“既然关系好,为什么要分家?”
“那都是我爹自己要求的,他觉得跟我们住不舒坦。”关于分家的问题,汪娟已经在心里过了很多遍,因此张口就来,“虽然分了家,可平时我没少照看他。”
“要是这么亲近的话,汪大叔为什么不把东西留给嫂子,而是给家宝?亲闺女和亲孙子可是都在村里呢。”
“再说了,如果嫂子经常看望汪大叔,为什么东西大叔是交代杨大哥送过来的,而不是让嫂子送过来,难道他对嫂子这个亲闺女有怨恨?”
“这……”汪娟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气得冷哼,“这是我们的家事,跟我们今天要谈的事情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了?”林晓反问,“东西可是汪大叔留给家宝的。我倒想问嫂子一件事,溪水村离我们这儿应该不近吧,杨大哥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为什么嫂子没在村里闹,而是跑到这儿跟我闹?”
汪娟直接被问住了。
为什么跟了杨刚一路到这儿才闹,还不是因为她在村里的时候没有底气。
当时老爷子病重,可是当着好多人的面亲口说死后所有东西都留给家宝,不许自己的儿女和亲孙子拿走任何一样,还让生产大队队长做证人。
早些年的时候,老爷子就跟她们有矛盾,后来闹了几次,分家后几乎没有来往,老爷子更是不认她这个女儿,她哪儿有脸面在村里说道啊。
本来林晓还觉得拿着汪大叔的东西不好意思,看到汪娟这模样,觉得东西绝不能被汪娟拿走。
这种不讲道理又啃老的,不能让她们讨得便宜。
“要是嫂子觉得这件事做得不公道,过两天我带着家宝过去你们村,问一问其他人如何?汪大叔既是让杨大哥送的东西,那想来说的话也有其他人见证。”
杨刚点点头:“确实是有其他人在场的,汪大叔还立了字据,按手印了。”
说起这事,杨刚心里头感慨万千。汪大叔是个好人,可儿女都不孝顺,汪大叔年轻时能赚钱,家里过得还不错,后来儿子败家,渐渐的就没落了,生病的时候几个儿女互相推脱,没有一个人愿意照顾,后来汪大叔心灰意冷,分家。
还是捡到家宝以后,汪大叔的病才好的,最后那三年的时光,是家宝陪着汪大叔度过,这心里能不疼吗?
而且汪大叔是个聪明人,早就预料到死后的事情,当着队长的面立遗嘱,就是为了防止东西被拿走。
林晓说:“既然这样,我跟嫂子回去一趟,让其他人评评理怎么样?”
汪娟语塞了,瞪大眼睛,难堪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本来就是冲着林晓什么都不知道才敢壮胆挑事的,谁能想到这丫头嘴巴这么厉害。
看到汪娟被问得哑口无言,村里的人都惊了。
印象中的林晓从小就是个软弱的性子,加上脑袋出了问题,跟人吵都吵不起来,今天却伶牙俐嘴的。
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