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烧光吧。”
“把一切……都烧光。”
修喃喃道, 目光怔忡看向前方。
只有在业火中，罪恶的灵魂才能得到洗涤。
被他的气势所逼, 那名开木仓的警察吓得腿一软, 跌坐在地上。
“怪……怪物！”他仓惶大叫起来，“滚开！别……别过来！你这个怪物！！”
修面上浮起一个冰冷的微笑，凉凉注视着警|察, 他缓缓举起手……
“别！”
却从身后被抱住了。
十愿奋力抓住他：“你不能再犯错！”
修没有回头, 冷冷吐出三个字：“放开我。”
妈的，懒得跟你玩琼瑶奶奶那一套。
十愿不跟他废话, 拢手成刀, 劲风掠过, 横劈在修的侧颈处, 不料一击却像是敲在铁板上, 修没有半点反应, 反倒有强烈的痛意从她手处传来。
修总算施舍给她一眼：“小美人儿，你就不嫌累吗？”
一只强壮大手反扣住十愿，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反应过来时人已被修狠狠捶在地上。
十愿：“咳！”
欣怡急得大喊：“十愿！”
情急之下她就想要冲过去。
“别去！”沈清一把拉住她。
“可是！！”
“去了也只是添麻烦！”沈清双目同样通红, 却强忍住情绪, 尽量冷静道, “趁着十愿拖住修, 我们去疏散镇民, 防止修展开报复。”
见欣怡还呆在原地, 这个斯文的男人第一次大吼起来：“欣怡！你想我们都死吗？！”
欣怡浑身一颤，愣愣看向沈清，良久, 眼中涌出泪水。
“我……我知道了……”
却是一边哭着, 一边奔向相反的方向。
她不明白。
为什么虽然有些变态，却总是保持着一张柔和笑脸的修会是副本boss？
为什么丧尽天良，为了一己之欲而杀害无辜少女的镇长一行人却能受到保护？
她真的不明白。
感受到欣怡的迷茫，沈清叹了口气，踌躇了下，将手放在她的头上。
也许……这就是恶魔的游戏。
另一侧，即使将十愿狠狠击倒，她却执拗抬起身，再次抱住修。
修：“滚开！”
十愿：“有本事你甩开我啊！”
修狠狠笑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他的周身猛然涨起数道火焰，炽热的火舌顷刻舔|舐上十愿的双臂，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被高温烫伤，泛起瘆人的红色。
“你他妈……”十愿疼得近乎五官扭曲，“cos霹雳火（注1）吗？！”
但她没有松开手，尽管与火接触的皮肤传来痛彻心扉的烫意。
松了手，一切都完了。
见甩不掉十愿，修索性不再管她，那名警|察已趁着方才的骚乱逃远，他冷戚一声，阴阴朝城镇的方向走去。
面前忽然挡住一人。
露世垂眸站在他的面前。
“你也想充当正义的伙伴？”修扬起眉。
“不，”露世静静道，“你怎么样都与我无所谓。”
他的目光从十愿红肿的手臂上收回，仿佛下定某种誓言般握起拳头。
只是……如果姐姐想要阻止你。
那么，我便在所不辞。
修注意到他眼中的坚定，忽然扯开嘴角。
“真是无聊……清醒点吧，过家家的游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他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失去控制般，疯狂地笑着，脸上却带着某种近乎哀悼的情绪，笑声与表情分割为两级。
“你以为……只要粉饰太平，乖乖扮演好你的角色，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吗？”
他残忍地盯着露世：“不可能，压榨完你的价值，这个女人就会立刻将你丢弃。”
“毕竟……大家都是薄情而又自私的，从不会对自己以外的事物产生留恋。”
“你撒谎。”
十愿突然道。
她松开手，吃力从怀中掏出一物，牵扯到烧焦的皮肤，碎皮一寸寸断裂，疼得她直冒冷汗，却一声不吭，用力将那物掷在修的脚边：“如果不会产生留恋，为什么你还留着它！”
一个小小的镜框在地上闪闪发光，朱红的茶花浮雕围绕成一个圈，框住照片中的人们。
优雅的父母搂住一双孪生子，两个年幼的孩子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一个是红发，一个是褐发。
——三十年前的埃文斯一家正对着镜头欢笑。
看着这张照片，修愣住了。
“我……明明……”
他下意识捡起那个相框，手指轻轻拂过镜面，像是贴着湖面的春风，落在红发男孩的身上。
一条明晃晃的白线将他与其他人割离，显然这一角曾被故意撕去过。
“如果埃文斯夫妇真的对你毫无情感，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
十愿垂下头：“还有这个。”
一根银色的项链落入修的手心。
那是一枚小小的心形吊坠，上面刻着一行小小的字：
“致最亲爱的小天使，修·埃文斯。”
修的肩膀猛然一震，似是无法承受这一枚小小的吊坠，他的手在剧烈颤抖。
凝视着他的背影，十愿低声道：“而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卑贱的女巫，不该拥有他们的爱，将自己从他们的生活中抹去，可其实……还是很在乎的吧？”
“所以才拼死也要护住项链。”
“所以才将全家的照片带在身边。”
甚至那被他撕去的照片一角，也被藏在相框的夹缝中，距离埃文斯一家最近的地方。
一定，修在渴盼着能有一个人，将这枚照片修复。
“但……我是一个女巫啊。”
修沙哑道。
修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抚过照片，似乎这样就能汲取些许温暖一般。
“如果没有我的存在，或许他们仍幸福快乐地生活在这世上，却因为我的到来，而失去了一切。”
“明明是被诅咒的蝼蚁，却妄想得到光明。”
“明明是带来不幸的存在，却试图祈求幸福。”
“明明……”
“——只是一个怪物，却想被当成人对待。”
他哑声道，手指紧扣在镜框上，关节甚至用力到泛白。
十愿抿了下嘴，蹲下身，伸手覆盖在修的手背上，即使被灼热的火焰所舔|舐，却纹丝不动，坚定地，轻轻地，握住那双颤抖的手。
“为什么不能成为人呢？”
修的手指在她的手心中一顿，感受到他的逃意，十愿牢牢抓住他，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种人——”
“普通如商店老板，重复着一成不变的日常，走完波澜不惊的人生。”
“不凡如历史英雄，勇敢掀起革|命的浪潮，在壮阔的一生中走向尽头。”
“甚至邪恶如罪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在监狱中燃尽最后一滴焰火。”
“他们或善或恶，或年轻或苍老，即使有着千姿百态的不同，谁也无法否认一点——”
“他们皆为人。”
“所谓人类，便是拥有各种可能性的存在，并不是来自于谁的否认，便能轻巧抹去你身为人的意义。”
许久，修的声音迟疑响起。
“那……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存在吗？”
十愿的手指颤抖了下，更加用力地握住他。
用未曾有过的温柔语调，像是安抚被噩梦缠身的孩童，轻声对面前神情动摇的男人道。
“你……一直是人啊。”
“不是丑陋的怪物，也不是灾难的女巫。”
“你是修·埃文斯，一个稍微有些特殊的人类罢了。”
随着她最后一句话落下，修怔怔抬起头。
眼眶中有种从未有过的热意在涌动，像是久闭的水闸，终于汹涌而出。
一抹晶莹飞快从他的脸颊滑落。
女巫真的没有眼泪吗？
不，因为女巫也是人。
而人……是会哭泣的生物啊。
远处，朝阳缓缓升起。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将黑暗的夜幕驱赶，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沐浴在这耀眼的光芒中，修的身影美丽得就像是一尊精致的雕像。
十愿定定注视这一幕。
她一直觉得，修的头发很漂亮。
火红的旭日从天边升起，为大地添上一层绚烂的玫瑰色，而修的红发，鲜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尽情绽放肆意的激越。
就好像，那充满希望的朝阳，充满了生命力与朝气。
【恭喜玩家十愿，欣怡，沈清完成副本任务：女巫的复仇。】
【副本即将关闭，于一分钟后传送玩家，倒计时开始。】
十愿终于松了口气，一根紧绷在胸口的弦放松了，直到这时被烫伤的痛意才迟迟传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忽有一双冰凉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是露世。
他低着头，眼中蕴含着温温的暖意，注意到十愿的视线，少年的脸庞展露出一个笑意。
“太好了，”他说，“我知道姐姐一定能成功。”
十愿愣愣看着他，忽然抿嘴一笑。
“你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有么？”露世慌忙松开手，一边嘟哝着一边拍拍脸，“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等等，我马上把它弄掉！”
十愿：“……并不是。”
“喂，”修突然喊她，“小美人儿。”
露世立刻放下手，警惕看他：“你又想干什么？！”
“别那么紧张嘛，忠心耿耿的小骑士，”修投降似得举起手，脸上已看不见泪痕，妖娆的脸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只是有一句话想对她说。”
十愿：“什么事？”
修忽然俯身凑近，二人的距离瞬间缩到最小，低醇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谢谢你。”
一阵甘甜香气飘过十愿鼻尖，她微微睁大眼，看到修的五官在面前放大。
唇上落下凉凉的温度，有种淡淡的花香，通过湿润的触感传递而来。
“你干什么？！”
露世瞬间爆炸，猛地推开修，像一只护食的小兽，警惕护住十愿。
“哈哈哈哈。”修大笑起来，眼角满足地勾起，意味深长地看着十愿。
“我们会再见面的，小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