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来塞外,刚下马车,就被一望无际的绿吸引走注意力。草原的另外一头是辽阔的天际,闲云碧空,以及吹拂在面上的烈风。
不远处的北国人翻身下马,公羊律带着众人给我行了个礼,“九皇子不远千里而来,实属我们的荣幸,我们大王知道,特意派老朽来接九皇子。”
我对公羊律点点头,“劳烦公羊大人,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大王一面?我从中原带了些薄礼,想让大王看看。”
“九皇子莫急,大王在王都,我们从这过去少不得要耗费些时间。”
虽在意料之中,但我还是有些失望,我想尽快能见北国王一面。一路上,我都没有太大心情欣赏风景,而公羊律仿佛是特意带我来观光一般,这处要介绍,那处要细说,连即将要路过的湖畔也要提。
“公羊先生。”我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你来接我们已经很辛苦了。”
言下之意——话可以少点。
公羊律抚了一把胡须,笑吟吟道:“不辛苦,九皇子,你看看啊,多好的塞外风光,老朽私心认为这不输给软红香土的京城。”
原来是想证明他们国土也很好,我只能失笑地赞同。入夜时,我们宿的地方是帐篷。之前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也睡过帐篷,但从未感受过这么大的风。
我躺在帐篷里,耳旁是呼呼的风声。忽然,我的脸颊一热,是彩翁凑了过来。
“你怎么还不睡?”彩翁问我。
我偏过头,“我怕这次出行是无功而返,还耽误了时间。”
彩翁蹭了蹭我的脸颊,“不会的,师父给我算过命,说我命很好,能活到老。我能活到老,就证明这次不会失败。”
我忍俊不禁,有了彩翁的宽慰,我心里仿佛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几日下来,我渐渐觉得公羊律好像在跟我打太极,路上走得慢不说,一问他北国王的事,他就笑着将话题转走。
从北国边境到北国王都足足走了近二十几日,这还是白日几乎没休息的结果。一入夜,塞外天气骤寒,根本无法行路。
可我没想到我到了王都也没能见到北国王,北国近侍前来传话,说北国王的塔塔娜侧王妃生孩子了,北国王去看望侧王妃,而侧王妃并没有住在王都,而是离王都数百里外的城都。
“那大王什么时候能回来?侧王妃诞下麟儿,我也想送上一份祝福。”我问。
近侍不苟言笑,只说北国王归期不清楚,又提及我们初入王都,需要接受洗礼。
我在这一刻意识到此次议和怕是很难,北国王明显不想见我,所以才先派公羊律带我一览北国风光实为兜圈子,又借由离开王都。
可现在我并不能说什么,只能姑且等着。
下午,我们一行人随着北国王近侍去接受他所说的洗礼,到达地点时,我不禁为前方的建筑愣了下神。
暖阳渡下,不远处是一只巨大的鹰雕像,而鹰的背后是一位勇士,那位勇士身骑大马,拉弓对准雄鹰。气势奇伟磅礴,再配上后方的白石壁圆拱房屋,有着别样的壮丽。
近侍注意到我的停顿,格外骄傲地向我介绍勇士雕像,“这是我国的伊达阿赤勇士,在战场上无敌手,只要是他看中的猎物,就没有能跑掉的。”
“真厉害。”我衷心夸赞,因为我的箭术实在烂。
近侍听到我的赞美,总算露出见到我的第一个微笑,接下来对我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待会洗礼不必太紧张,我们的巫命大人非常和善……九皇子,怎么了?”他的话突然停下,我方意识到自己走神。
其实我早就知道,来到这里难免要碰到林重檀。只是我没想到见面会这么猝不及防,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无事。”我对近侍挤出一笑。
近侍继续为我介绍洗礼事宜,虽然他说了很多,可简而言之,就是待会巫命会拿着圣水给我们每个人身上洒一点,再为我们念一道祷语。
这是小洗礼,还有大洗礼,不过大洗礼太过繁重,只适应最尊贵的客人,而我们这一众人等,只有我有这个资格接受大洗礼。
宋楠听到我要独自接受大洗礼,当即就站出来说:“不行,我们九皇子不能一个人。”
近侍嫌恶地看了眼宋楠,一副凡夫俗子你不懂的表情,“这是天神对九皇子的恩赐。”
我听完大洗礼的条条项项,也不想接受这个所谓大洗礼,“天神之赐是我所向,只是我这次出使贵国,并非以九皇子的身份,而只是使臣。若我有这份荣幸接受大洗礼,那么凌大人跟我同等身份,也有殊荣。”
旁边的凌文议也颔首道:“对,我跟九皇子同为使臣,理当一同接受大洗礼。”
近侍眼神在我和凌文议身上扫了一遍,“那两位大人便一同接受洗礼吧。”
虽然还是没推掉,但起码有人跟我同行。我们来的地方叫箔月宫,钮喜他们到了前殿就跟我和凌文议分开,他们需要在前殿接受小洗礼。彩翁也不能避免,它无法跟我到后殿。
前殿与后殿隔着一个天然湖泊,路过时,我注意到湖泊旁有一群丹顶鹤。
“这是巫命大人养的,他很喜欢丹顶鹤。”近侍在旁说。
我将眼神从丹顶鹤身上收回来,微微抓起披风,踏上石阶。后殿比前殿要更加奢华,这种奢华跟京城、姑苏都不一样,京城和姑苏的奢华是精致的,而这里是一种野性、粗狂。
而丹顶鹤跟这种粗狂野性的奢华又不太相容,不过也不算太违和。
近侍引我们入内殿,我本以为进去就会看到林重檀,但并没有。箔月宫的内侍伺候我和凌文议先去更衣,更衣的房间是分开的,而更让我意外的是接受大洗礼的地方也是分开的。
我看着眼前的池子,不由脚步顿住,“凌大人不同我一块?”
服侍我的内侍中原话说得不好,他跟我解释一大通,我只听懂几个字。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单独接受大洗礼,说完,转身欲走,内侍还未来得及拦我,我先看到一道人影。
日光照在窗户上,我看着颀长的身影从窗户走过,一直到门口。
是林重檀。
他一身雪色打扮,从头到脚都是雪色的,唯有青丝和眉眼是玄采的。内侍当即低眉顺眼走上前,低声用北国话对林重檀说了什么。
林重檀偏头听着,片刻将目光投向我。他眼中浮现笑意,语气温润,“九皇子是觉得哪里不周到吗?”
他这样子像极了我和他十三岁初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