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条分裂的交界线里,浮于表面清晰可见的,是禾筝跟季平舟的分裂。
可暗潮涌动下,埋在深处的,却还有其他人的分裂。
那晚从裴简的车上下来。
方陆北跟乔儿说好了要早点回去吃饭,可路上却被别的事绊住,等回到他们的新家时,时间已经很晚。
虽然没结婚。
可那却是他第一次驻足在家门前,羞愧到不敢踏进去,像是做贼心虚般,仔细检查了身上没有长头发,没有其他奇怪的香水味,更没有恶俗的红色唇印,就连手机上的消息都删除的一条不剩,这才敢开门进去。
客厅一盏微弱的光,笼罩着沙发边角瘦弱的女人,她身上什么都没盖,就那样睡在了二十三度的空调低气温下。
桌上的菜已经冷了。
失去了刚出锅时的色泽香味。
那一桌残羹冷饭,无形的打了方陆北一巴掌,让他瞬间想将在外面吃的那些东西吐出去。
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汹涌。
他走过去,脚步声惊醒了乔儿,她醒来,手里的遥控器顺势滑落到了地上,睡眼惺忪,脸颊冰冷,开口就是关心。
“怎么忙到现在才回来?”
“他们多喝了几杯,赖着不走,耽误的久了点。”方陆北以前擅长撒谎,现在却觉得面对乔儿,每一个虚假的字眼都难以蹦出舌尖,“怎么不进去睡?在这睡,不冷?”
乔儿坐起来,扶着他的胳膊站好,双脚都被压的发麻。
“等你回来吃饭啊。”
她在用心跟他过日子。
他却早已经在外面吃饱了,“我吃过了,以后别等我,自己吃。”
“谁等你了。”乔儿撇撇眉,尽管极力掩饰,却还是有一瞬的失落。
她是难得抽空回来做饭。
没让方陆北尝到,难免有遗憾。
“下次在外面吃早说,我就不忙了,最讨厌了。”
这该怎么早说?
他也是在偏僻的实验楼附近遇到的江珍珠。
那里不好打车,原本也只是让她开车送自己回市里,可她却直接开到了吃饭的地方,强硬的要他陪着吃顿饭,这才会失约乔儿。
或许是因为愧疚,方陆北将乔儿抱紧了,“行,下次我亲自做给你吃,给你赔罪。”
乔儿捶了捶他的手臂,哼笑着问,“今天怎么怪怪的,说话声音都小了。”
可不是小了许多吗?
做了错事,回来还怎么敢跟她大声说话,方陆北没回答,低头轻吻着乔儿的鼻尖,清晰感知到了心底无法离别的爱意,他无法否认爱,也无法否认这爱的浅薄层次,浅薄到,在诱惑面前,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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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前,禾筝便提前招呼过了不要他们任何人来送行。
她向来最讨厌离别。
好在那天乔儿恰巧要去外地比赛。
人在飞机上,的确没能抽出空去送。
禾筝便要孤身一人去往异国他乡,前一天阿姨整理了一箱行李,她一件也没带,带在身上的,竟然只有季平舟的那件衣服。
禾筝早早到了机场等待。
踏进那片嘈杂的地界时,她没盼望过会有人来送行,毕竟这次离开没有任何人支持她,因为她执意要走,魏业礼还在怨怪着。
方陆北也希望她能回去跟季平舟在一起。
这个决定,往深了说,也算是众叛亲离了。
已经入夏,可候机室却开放着极凉的冷气,禾筝一脚踏进去,像踏进冰窖,她穿得太少,冷气洒在皮肤上,让身子跟着颤栗。
那份冷冰封了一半的意识。
甚至让她在看到季平舟时,还以为是错觉。
禾筝站在远处,轻眨了两下眼睛,身旁不断有人走过,有脚步声,也听见了他们说哪个城市在下雪,现在去,一定很漂亮。
那一道道声音漫失的游离过去。
可眼前的人却还在,并且连带着眉眼都清晰起来。
禾筝站着,脚尖转动,想离开。
季平舟却已经走过来,他手上有机票和护照,跟禾筝手上的东西一摸一样。
他倒是穿的厚实。
见到禾筝,便脱下了自己的一件外衣,自来熟的像是他们还在婚内,从没吵过架,从没闹过别扭,也从没分裂。
还未询问她的意见,就将衣服给她搭在肩上,顺带裹住了衣领。
禾筝不矮,又瘦了许多,视觉上,便更拔高,可穿上了季平舟的衣服,却被整个裹在里面,立刻娇小不少。
“这是出国,怎么什么都不带?”
他坦然又明朗的质问,即刻让禾筝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卑劣到尘埃里,她开不出花,也流不出泪,垂眸看着季平舟手里的东西,脑袋都是空白的,“你在这干什么?”
“也出国。”
“你疯了?”
禾筝不相信他有工作这么恰巧的需要出国去办,又刚好跟她同一天。
别说她不信。
季平舟自己都不信,可他没有办法了。
见过秦止之后,他便没有了追过来的打算,他不能跟心里有别人的女人在一起,这是底线。于是他佯装无事,试图忘记,希望有橡皮擦,将她离开的日子从脑海中擦除。
可根本做不到。
昨天晚上季平舟还跟郑琅在牌局上,听他们聊最近势头红火的女演员,哪块地有投资价值,谁又结了婚,什么都听,也什么都忘。
不知玩到了几点。
终于在一把牌结束后,没有征兆的,他拿起衣服,让裴简送了护照,就赶了过来。
从天黑等到天亮,再到傍晚。
说不清是想来送她,还是想挽留。
看到那一列列航班信息刷过时,季平舟才知道,不是送,也不是挽留,他愿意跟她一起走。
这究竟算不算疯了?
季平舟眼底有淡笑,心底有答案,指腹摸索着护照外壳的磨砂感,像微小的颗粒,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填满心脏。
“那你就当我疯了吧。”
禾筝心口满是冷气,“那我要是不跟你走呢?”
他有没有想过。
她如果执意要离开,不走他递来的台阶,他再回到燕京,该有多丢人。
可这样的结果,季平舟没想过,“是我跟你走。”
她留。
他就留。
她走。
他连机票都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