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嘴唇的味道, 是甜甜的葡萄味。
在埃西斯生出这个念头之后，她就被人一把推开。
“……你！”路西法的牙关咬得紧紧的, 一张脸上薄红飞起, 在白肤的映衬下更为明显，“埃西斯！你好大的胆子！”
可埃西斯不怕他。
依她对路西法的了解，如果他真的动怒, 早就一记火球轰上来, 还用得着废话么？
可路西法没有，面对“挑衅”了他权威的埃西斯,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名魔法师的事实, 只是徒然地瞪着她, 像是指望埃西斯会因此羞愧忏悔似的。
啊……她好像, 已经快追上这只警惕的猎物了。
“可是, 我喜欢老师呀, ”埃西斯轻声道，“从见到您的第一面，我就深深地, 热切地喜欢上您了。”
声音里好似带了一团火, 稍微靠近点, 就仿佛要被点燃了, 融化了, 与这炽热而又肆意的情感合为一体。
她的脸上含着微笑：“您说错了, 其实如果那枚手帕没有被烧掉, 我绝不会将它装裱起来。”
埃西斯上前一步。
“我会每天带着它，让它贴在离我心口最近的地方，不时拿出来闻一闻, 让它的气息覆盖在我的面庞。”
路西法后退一步。
分明他比埃西斯高出一大截, 此时此刻，当两人相对而立，却莫名生出一种颠倒的错觉——即使埃西斯仰着头看他，而他，却也不得不抬起头。
就好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猎物，无路可退。
路西法沉默了片刻，才缓声道：“……你这个变态。”
埃西斯却很欢快地笑了起来。
“我也这么觉得，”她的表情远没有声音听起来那么遗憾，“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我——喜欢您呀。”
路西法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用一种惊愕，不解，略带一丝慌乱的视线瞪着埃西斯，仿佛埃西斯刚才不是在对他告白，而是朝他丢了一枚大粪弹还是什么似的。
埃西斯则保持着笑意，用一种坚定的目光将他的视线推了回去。
如果说傲慢这种情绪能化身为人，整片大陆不会有谁比路西法更适合这个单词了。
他就像一条骄矜的龙，扬着那颗高贵的头，睥睨一切生物。
但埃西斯要让他明白，在这场狩猎中，到底谁才是手握缰绳的那个。
——她要让路西法，主动接近自己。
禁闭时间一结束，贝拉就匆匆退下了。
她的脸上混合着恼怒与不甘，恨恨瞪了埃西斯一眼，褐色长发一甩，消失在走廊拐弯处。
埃西斯耸耸肩，贝拉自己手段不行，为什么要迁怒于她嘛。
路西法声音冷冷响起。
“你又想违反宵禁吗？还不快滚？”
埃西斯转头，笑嘻嘻地盯着他。
“别急呀老师，”她款款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刚想上前一步，脸却撞在什么东西上，面前好似有一堵透明的墙，在路西法周围划出一块安全区域，把埃西斯拦在了外面。
埃西斯：“……您什么时候设的结界？”
“刚刚，”路西法简短道，“有什么话站在那里说，别带着你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靠近我。”
“味道？！什么味道？！”埃西斯一下瞪起眼，“我每天都有洗澡！”
“不是这个，”路西法不耐道，“你身上有股矮人出品的劣质香水味，就像……”
“您在说什么呀？”埃西斯忽然打断他，猫眼一眨一眨，倒映出里头的迷惑，“我不用香水的。”
路西法陡然收声。
随即，他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
“立刻给我滚出去，”他手一挥，埃西斯感到身后一股大力推来，她直接被扔出了办公室，“别让我看见你那张脸。”
埃西斯一头撞在墙壁上。
“老师？！”她一骨碌爬起，“您也太粗暴了吧？！”
可不管埃西斯叫嚷什么，声音都被那堵厚重的门给拦下，丝毫传不到路西法的耳中。
他站在原地，脸上还带着因激动而腾起的薄红，胸脯上下起伏了下，才归于平静。
“……甜的。”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
——埃西斯的身上，有股如蜂蜜般甘甜而浓郁的气息。
***
翌日，埃西斯请了假。
开玩笑！她昨天刚强吻路西法，再跑到他面前蹦跶，这不是找死吗？
“总之，”她懒洋洋趴在水晶球前，“你就帮我请个假嘛，好梅林~”
梅林的声音从水晶球里传来：“这怎么行？！如果被路西法老师知道我撒谎，他会把我活活剥皮的！”
“他不会，”埃西斯肯定道，“这样会弄脏他的手，所以应该是把你扔进无限海里。”
梅林：“……”她幽幽道，“你觉得这样说对自己有帮助吗？”
她的声音忽然慌乱起来：“老师来了！我先不说了，记住！”她叮嘱埃西斯，“翘课就给我好好呆在寝室，不许到外面乱逛！”
埃西斯的嘴角勾了起来。
梅林这样说就是变相答应了她，可惜抱歉啦姐妹，她有正事要做，必须要溜出去。
一刻钟后，埃西斯来到塔顶。
昨晚趁着搬球笼草，她找到了路西法的寝室入口。
不过有必要将入口设置得这么隐蔽么？埃西斯一边咂舌，一边踮起脚，轻轻勾住一座鹰头狮身像的鸟喙，那里有一块光整的平面，像是被人碰过许多次的样子，埃西斯往下一压，只听轰隆声响，那头雕像的地基往下沉去，露出墙壁后的暗门。
在跨入房间前，埃西斯谨慎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怪模怪样的合金机械，上面刻着一个暗红色魔法阵，一放到地上，那个蜘蛛似的东西就突然动了，它舒展开八条腿，动作迅速地爬向房间，可没等它冲进去两米，从房间左上方冲出一条黑光，猛地撞在它身上。
那光来势汹汹，却只在红蜘蛛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坑，它像只被打破平衡的不倒翁一样晃了晃身子，丝毫没有受阻，再度向前爬去，而埃西斯紧紧跟在它身后，一一躲过路西法布置的禁制。
这是莫斯提马给她的攻击探测仪，埃西斯本来只是打算随便试试，没想到这么好用，着实有些吃惊，毕竟路西法魔法精湛，威力强盛，这探测仪却能抗下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甚至根本不受影响。
红蜘蛛绕着整个房间爬行了一圈，没有再受到攻击，它在原地顿下，八爪收拢，头上魔法阵暗了下去，埃西斯明白它的任务完成，自动进入休眠，把它收入口袋，才环绕一圈房间。
路西法似乎是将整个大陆的财宝都搜刮过来了，永恒山的钻石花，南海的人鱼珠，她甚至看到一颗据说失传已久的红宝石——提亚之泪，光是埃西斯念得出名字的宝物就有四五十件，她一边赞叹，一边想伸手去摸，手到一半又顿住了。
能随意堆在外面的想必不是路西法最为珍爱的宝藏，况且也不知道他是否在上面下了禁制，万一触碰了魔法阵就糟糕了。
她谨慎收回手，目光落在一处，忽然停住了。
埃西斯身为女巫，天生对魔法的感知力要比其他人强，她能敏锐察觉到书架上的一处传来一股浓厚的魔法元素，简直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套住了她，将她不由自主地拉了过去。
埃西斯走到书架前，抬起手，微微一顿，直接伸了过去，顿时，像是将手浸入一汪冷泉，她感到一股冰凉的，柔软的触感包裹住手臂，明明书架上什么都没有，指尖却碰到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勾住那卷细长物体，往回一带，把它抽了出来。
这是一卷画轴。
明明埃西斯没有做什么，却大口喘着气，额头泛着细密的汗珠，好似刚跑完一圈步，她的指尖还有些颤抖，刚想抽开卷轴上的丝带，一些嘈杂的人声落进耳里，她警觉抬起头，瞧了眼墙上的挂钟。
下课时间到了。
埃西斯顿时不敢再耽搁，迅速施展几个法咒，将自己的足迹擦拭去，她把画卷胡乱塞入怀中，退出房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飞快奔向塔下。
等她将寝室的门抵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幸好她撤退得及时，一路上没有遇见其他学徒，否则就麻烦了。
埃西斯让一口气长长吐出胸腔，胸前有什么东西磕了她一下，她才想起那张还没来得及查看的画卷，算了下时间，梅林大约还要泡在魔药室里，估摸不会来找她，埃西斯可以放心不受人打扰。
她再次从猫眼里确认还没有人回寝室后，才走回桌前，将那张画轴叩在桌上。
埃西斯明白这幅画轴肯定不是莫斯提马要她找的东西，但路西法既然藏得这么隐蔽，想来对他也有几分重要性。
检查了番画卷上的魔法痕迹，没发现不妥后她小心翼翼抽开卷住画轴的银带，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掀开幕布似的，整幅画顿时在埃西斯面前完全展开，一股清冷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忽然顿住了。
这是一副肖像画，画中人拥有一双两颗黑曜石般的猫眼，五官精致，魅意如丝，浓密的淡紫色长发海藻似地铺在肩头。
可埃西斯却感到一阵冷意划过她的喉咙，蛛网似地蔓延至全身。
——隔着一张纸，她与自己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可不管怎么看，这张肖像里的人分明是她！画者似乎极为熟悉她的身体，甚至连埃西斯耳后的一颗小痣也捕捉到了！
路西法为什么要收着自己的画像？！
正又惊又惑之时，门口突然传来叩击声。
“笃笃笃。”
仅三下，简短而节制。
埃西斯连忙收起画卷，塞入枕头底下，跑到门边正要开门，略微一滞，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按在门上，她屏住呼吸，轻声靠近猫眼。
这一看，却差点没让一声惊呼滑出口中。
隔着猫眼，一双金色眼睛正凝视着她的方向。
——路西法双手抱臂，表情冷凝，正静静等待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