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
天空有场雨,不大不小,让热浪闷在空气里。
因为雨,车里的广播正播放着今晚的路况,以及哪里又出了交通事故,大堵车的地方还请各位车友绕道。
雨刮器暂停了。
方陆北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本是想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回了国后他手上的事更多,一分一秒都是为了工作,合眼休息的时间大大缩减。
可惜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吵得他无法合眼。
原先公司内指派的亚洲区负责人被查出挪用公款因而撤了职,职位空缺下来,需要有人顶上。
这个职位不轻松,又占据主要枢纽带,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胜任。
权衡之下。
他跟贺云醒商量,还是他自己先回国。
交接了三个月才将一团乱的账目整理好,前负责人在位时接了很多小公司的试测,现在全部要推掉,那些人方陆北不屑去见,全部指派了秘书去。
谈了足足半个小时,这个是三个月内最难缠的一家了。
前几天他们听说会赔偿一笔毁约金,纷纷点头,没有不接受的。
眼下这个,的确不好收拾。
方陆北又看了看表,想打电话去催了。
秘书赶到时他已经有些坐不住,面庞有层淡淡阴霾,像着外面的天气一般。
“方总……”
方陆北凉凉扫过一眼,让他上车,“你在上面跟他们唠家常呢?”
“不是。”秘书局促着,系上安全带,面露难色,“这家不同意解约,还说要跟我们打官司。”
打官司下来不过是想多要点赔偿。
省的麻烦,他们的选择一般都是以对方的理想价位给,这是业界公开的事了。
虽然会亏损一大笔。
但也比毁坏口碑来的划算。
方陆北不冷不热,只当这是底下人没办好事,“照他要的价位给,不要麻烦。”
“可是……可是他要的太多了。”。
“多少?”
秘书竖起两根手指,方陆北蹙起眉,的确多了,“百?”
“再加一个零。”
这个数字将方陆北气笑,“异想天开。”
就算是他们理亏,打官司去输了也不可能要到这个数的赔偿,对方显然是在胡搅蛮缠,就算这样,合作了也不可能给他们好的公测位置,实在不知道图什么。
方陆北刚来,那些乱糟糟的账目就够他头疼,自然没有心思去调查这些,秘书低了声,跟他解释,“这个人是陈总……以前的旧相识,合同上写的是最好的待遇,所以他不肯毁约……”
挪用公款还以公谋私。
方陆北都不记得是谁把那个人推上负责人这个位置了。
头疼欲裂。
尤其是窗外的雨声,一下下,像敲在头颅里,叫嚣着要控制他。
这样还不够,还要补充,“还有,对方说下次要您亲自见他……”
方陆北讽笑着,“没资格。”
这些都是他在国外刚准备创业那会学会的,那时候最苦,每一笔钱每一次测试都要用在针尖上,为此将梁铭琛季平舟他们烦得不轻。
也借过钱,吃过闭门羹。
后来有了贺云醒的注资才慢慢好起来,之后签约了最好的游戏团队,是一点点打下的基础,并非是玩笑,也不可能拿这些去开玩笑。
曾经他也见过冷脸,也因为地位不够连对方负责人的面都见不上。
如今有了同等的位置,自然不可能自降身价去见乱七八糟的人。
对方陆北,这边的人是不了解的。
但公司本部在海外,他是创始人,家里叔叔是最大股东,这边的负责人无论有多大的权势,总归还是能随意被方陆北收回去的。
他们与他相交时间不长,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
所以提心吊胆,恨不得供着。
-
晚上有场饭局。
刚到这边,这些社交应酬少不了,避免多喝,方陆北将身边的小秘书也带上挡酒。
这种场合,他二十出头的时候就没少来。
那时候比现在玩得更开。
这是正常的生意应酬,连个女人都不会有,顶多是对方让身边的女助理来敬酒,方陆北不爱驳人家的面子,碰杯,再喝下,却没有笑容。
很快便随意找了个由头出去透气。
这儿不是燕京,没有那里的风景,远方有片江,在这个冷冽的季节,江水被风卷动,呈现出的颜色却是浓稠的黑,隔着布满雨点的玻璃看去,是一片寒意。
方陆北刚拿出烟想点,却发现没带火出来。
烟还没收起来,一旁就有一簇蓝颜色的火递来,是他刚才太出神,没注意到身旁有人。
火点燃了烟头。
一缕辛辣气味飘出,刺激了鼻腔。
他点头,礼貌说:“谢谢。”
男人带着最传统的眼镜,镜片很厚,框架又细,模样像是方陆北上大学时遇到的大学教授一般,还有些老成,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
男人点点头,在一旁的灭烟区灭了自己的烟,“不客气。”
打火机收了起来。
他顺手拿起手机想打电话让司机到楼下。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方陆北有半刻的耳鸣,接着目光寸步不移,就那么定格在了那人的手机上,屏幕上是一张女人的照片,很清晰。
这些年她头发长了很多,过了肩,距离腰很近,留了微卷,残存了些淡淡的栗色,她的脸本来就小,最恩爱的时候,方陆北亲自去比过,也就跟他的手差不多。
短发很精致,五官会被放大。
长发,又显得脸更小,像橱窗里穿着裙子的洋娃娃。
这是距离那年春节在海外社交网络上第二次看见乔儿的照片。
那次他知道她结婚。
这次他看到了跟她结婚的人。
就在眼前,在给他点烟。
温文儒雅,很斯文,一看便是结婚对象的样子,对比他自己曾经的风流样子,的确好了太多。
烟燃过了大半。
烧出很长一截烟灰。
面前的男人发完了信息关上手机,方陆北手一抖,烟灰跌落,散了满手,烫在了手背皮肤上,引起一阵阵灼烧的疼。
那痛让他的理智回笼,这一次清楚地看到了男人手指上的戒指,和他那款是一样的。
只是,像禾筝说的那样。
他是自欺欺人,人家的才是货真价实。
离开了将近二十分钟方陆北还没回去,他的人找出来,顺着走廊,最后在窗口看到他,旁边的垃圾桶被踹翻在地,他人也在压抑地喘着气。
少有看到他这一面。
以往再生气,也是笑呵呵地斥责两句而已。
可方陆北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这两年成熟了些,没有那么热血,更没有了那份冲动,但那时遇到的人,还是一个按钮,一旦按下,会让他恢复成那个样子。
发泄完了,方陆北才折返回来,从秘书身上拿走了车钥匙。
忍了这些年,不该这样冲动了。
但还是想见一面,就一面。